然而,他总感觉这些感情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原来的霍雨浩的。
他能感受到他们的关心,但那种熟悉感却总是隔着一层薄雾,让他捉摸不透。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配得上他们的关心,是否真的能成为他们期待的那个霍雨浩。
他的心中涌起一丝迷茫和不安。
他看着宁糖糖,看着她那温柔的笑容。
糖糖,我真的能成为你期待的那个人吗?
他转头看向史莱克七怪,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
贝贝、江楠楠、徐三石、和菜头、萧萧、宁天,我真的能成为你们的朋友吗?
他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霍雨浩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他想成为他们期待的那个人,但他又害怕自己做不到。
他害怕让他们失望,害怕失去他们的关心和支持。
……
霍雨浩把最后一条鱼翻了个面,嘴角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那是从醒来的第一天就学会的标准微笑:礼貌、温和、不过分亲近,也不显疏离。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胸腔深处,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一点点收紧。
每当宁糖糖把调料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他就条件反射地缩回半寸,又在下一瞬强迫自己重新迎上去。
贝贝拍着他的肩说“雨浩,一会儿去斗魂区试试新战术”,他点头说好,声音却像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苦;
江楠楠把刚出炉的甜点塞到他手里,他笑着道谢,却在转身后把甜点攥得变形,甜腻的奶油从指缝里渗出,像一块化不开的歉疚。
夜里回到宿舍,他对着镜子练表情。
嘴角上扬十五度,眼睛弯成月牙——据说这是“原来那个霍雨浩”最常用的笑。
可镜子里的人怎么看怎么陌生,像一张被反复描摹却失了神的肖像。
他试着开口:“我是霍雨浩。”
声音却在最后半个音节上打了个颤,仿佛那个名字随时会碎掉。
于是他开始计算。
——今天宁糖糖对他笑了七次,他必须回以七次同样温度的笑;
——徐三石搭了他三次肩,他要在第四次之前先一步把手搭上对方的背,才算“不突兀”;
——和菜头讲了两个魂导器新设想,他得在第三个设想抛出之前给出“恰到好处”的惊叹。
所有的数字在心里叠加,变成一座看不见的天平:
左边是“他们期待的霍雨浩”,右边是他自己——一个空白的、连名字都要借用的灵魂。
天平越来越沉,沉到夜里无法入睡。
他躺在硬板床上,睁眼盯着天花板。
黑暗里,那些声音又涌上来:
“雨浩以前最喜欢烤鱼了,你要不要试试?”
“雨浩的战术思维特别敏锐,你来分析一下这个阵型?”
“雨浩说过,他最喜欢的就是我们啊……”
每一句话都是一根细针,轻轻扎进他的心脏,却不允许血流出来。
他只能把针一根根吞回喉咙,用微笑封口。
于是第二天,众人看到的依旧是那个温和腼腆的少年:
烤鱼时细心翻面,说话时轻声细语,被夸会红着耳尖道谢。
没人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在袖子里攥得发白;
也没人听见,每当人群散去,他长长吐出的那口气里带着怎样细微的颤抖。
只有偶尔夜深,宁糖糖路过他窗前,会看到灯还亮着。
少年坐在桌前,对着空白的笔记本发呆。
笔尖在纸上洇出一个个小小的墨点,像未完成的句子,也像无法诉说的求救。
宁糖糖其实早就察觉到了——
霍雨浩的笑,像隔着一层不会起雾的玻璃,看得见温度,却永远触不到热度。
每一次她给他递调料,他都会双手接过,指尖却在碰到她指腹的前半寸骤然停住,像被无形的屏障弹开;
每一次她讲到过去,他都会认真点头,可瞳孔里晃动的不是回忆,而是礼貌的反光。
那种“谢谢”“好的”“我会努力”的温软回答,在旁人听来是乖巧,在宁糖糖听来却是模板,像把真正想说的东西统统折进了一个看不见的盒子里。
起初,她以为这只是失忆后的天然陌生。
她把这种距离感像叠衣服一样,一件件收进“记忆缺失”的抽屉:
——他不记得我,所以不会主动牵我的手;
——他不记得烤鱼的味道,才会把“好吃”两个字说得像背书;
——他不记得我们一起躲过雨的屋檐,才会在并肩走路时下意识落后半步。
她甚至在心里替他把理由写得很完整:
“等记忆回来了,距离就会自己消失。”
可抽屉越满,她越发现那些衣服其实叠得并不平整。
某次训练结束,她习惯性地想把毛巾甩到他肩上,却在半空停住——因为霍雨浩已经先一步伸手,用指尖捏住毛巾的另一端,礼貌又克制地说了句“我自己来”。
那一刻,她看见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也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像被当场拆穿的小偷。
那天晚上,宁糖糖独自坐在海神湖边,把今天所有的细节在脑海里倒带。
她数着数着就笑了:
原来他今天对她说了七次“谢谢”,却一次也没叫她的名字;
原来他帮忙搬器材时,宁可绕远路,也不肯和她并肩走同一条石板小径;
原来他烤鱼时翻面的动作,和从前一模一样,可翻面之后,他却把第一串递给了旁边的徐三石,而不是她。
笑到最后,她把脸埋进膝盖,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笨蛋,这不是失忆的错。”
可她还是把抽屉合上,把所有的褶皱压平。
她告诉自己——
失忆只是一把锁,钥匙总会找到的;在那之前,她愿意站在门外等,哪怕风把门吹得吱呀作响,她也假装那只是锁孔里还没对上齿槽的回声。
于是第二天,她依旧扬起最明亮的笑,把烤鱼第一串递到他手里:
“尝尝,这次我少放了盐。”
霍雨浩接过,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却假装没看见。
距离感还在,可她把它当成一条河。
她相信,只要她不停与对面建立桥梁,总有一天会有一座桥,把他从对岸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