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线一隅，脚下深渊，雷毅死死抓着洛彦的手，棉布衬衫下的青筋暴起。
雷毅.卡奥斯“别想一走了之。”
洛彦呆呆看着他们交握的手，隐隐中似乎有那么一根名为“亲缘”的丝线将二人联结，即便他曾无数次想要放弃这种于他而言微乎其微的东西，他也不得不承认被人在意、有人在身后拉自己一把的感受真的很让人触动。
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洛彦“我服了。”
服气于曼陀罗和米卢的友谊深厚，服气于张小爱和张天昊的兄友弟恭，更服气于他们所拥有的、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洛彦狠狠甩开雷毅的手，目睹着他被海棠花包裹托起，他甚至听到了仿佛秋海棠温柔下低语的声音。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骤然泄出一缕白芒，他苦心积虑布置的陷阱被连根拔起，天炎战龙和绾孑琦莺破开幻境奔向雷毅。
程虞没有再看他。
他并没有得到“神明”的怜悯。
红色山茶贯穿胸膛。
有人甩开交握的救助，有人却幻想重逢的接触。
远隔万里重洋岩陆，两只手隔着一掌厚的特制玻璃掌心相抵。
宸眉目低垂，玻璃后手还没他的一半大，肉嘟嘟的很是可爱。
纯出于本能，他曲起食指动了动，就像是在挠小家伙的掌心，陪他玩闹。
偌大的玻璃缸中充斥着淡绿色的营养液，小家伙看着也就五六岁大，扇子一样的白色睫毛眨了眨，冲着这个不认识但每天干站着陪自己发呆的奇怪人物打了个嗝，吐了串泡泡。
宸的心都要被萌化了。
“毅又被上官救了，你倒是还有这闲情逸致。”
小穆非一惊，匆忙游向深处，借装饰用的大珊瑚把自己藏起来。
宸收回手，慢慢转头看着这一群不速之客。
宸.卡奥斯“费尔南烬已择定张天昊为继承人，恭喜使者了。”
裹在狐裘大衣里的女子脸色登时冷下来，但又在眨眼之间恢复成往日不苟言笑的模样，她极为随便地摆了摆手，门口的手下即刻退下。
厚重的钢制大门阖上，另一群臭名昭著的暴徒幽灵一般涌上来围住身着黑衣虎纹防爆服的纵横团成员。
枪声骤起，白雪燃地。
“你们家的脾气，真的是……”
宿汝“目睹”着手下被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反倒是上前几步，和宸一起在培养缸前站定。
宿汝“他和他妈妈真像。”
一样超凡脱俗、仙人般普度众生的气质。
如果不是姓了卡奥斯，恐怕穆非光凭这张脸就可以用信仰这种类似“神棍”的方式称霸世界了。
小穆非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纯真，
攻克体细胞细胞核复制和“生骨化肉”用了两年，但真正诞生一个身体功能上完完整整、有自己一定思维和行为方式的婴儿却用了整整八年，而短短三个月，这个婴儿就完成了正常人类、龙族人六年的生长发育。
但复制终究比不得十月怀胎，何况是极为特殊的龙族血脉？
他的心智并没有太大的发展，除了发呆就是发呆，少数时候会在大缸子里游来游去，实在无聊了就抱着从天涯海角搜罗来的奇珍异宝打瞌睡，宸因为来的时候带了康复的地狱三头蛇而格外受他欢迎，会陪幼稚的大人一起幼稚。
宸.卡奥斯“空有躯壳并不是完整的穆非，他没有自己的思想，这是重置，不是复生。”
现在的穆非完全是张白纸，可以往上填涂任何色彩，或温润或阴狠，或开朗或畏首畏尾，他甚至可以不计麻烦把所有有关穆非的底色和行事风格全部潜移默化地灌输给小穆非，饶是雷毅来了都很难短时间发现异样。
但那都不是穆非。
只是一个掩耳盗铃的玩物。
宿汝“那就用你们的方法，用爆兽能量，毕竟没什么方法是比祭司的必杀技‘圣愈天蹄’更合适的了。”
宿汝“但要让谁去请呢，卡奥斯？”
宿汝当然知道自己所说的一切宸都要更早知道，但她偏偏就要把话拎出来说，让这个向来眼高于顶的上位者低头回视荒唐往事。
她不想忘记沐蕾，也不想任何由她牺牲保护的人好过。
包括她自己。
张小爱“他们肯定有事瞒着我们啊，哥，你再不去就找不到米卢哥了！”
刚从纵横团像是玩闹一下的攻击中晃过神来的张天昊被张小爱拉着又是一阵狂奔。
张天昊“不是，你说清楚啊好歹，你哥胳膊都快被你拉脱臼了！”
张小爱“我们听雷毅哥的话东躲西藏的时候看到有个坏家伙说米诺找他，米卢哥当时甩手就走，他和米诺能有什么事儿是要纵横团转达的呀，这明显是诈好不好？”
张小爱“我就说怎么找不到米诺，他们肯定在密谋什么不可告人的秘……”
原本气焰汹汹的张小爱突然和两兄弟眼对眼上了，然后一下子熄了火。
脸色如常的米卢坐在石头上曲着腿，一股子大爷的味道。
明明相隔十年，但张天昊还是一眼认出了米诺。
身量高大的青年在一旁低头站着，原本嚣张的头发也有些塌，银色臂章闪着的冰冷的光刺痛了张天昊的眼睛，也狠狠滞住了他的呼吸。
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龙兰村的黑色防爆服和狮纹只有纵横团。
看见来人的米诺忙撇过头，伸手捂住了肩膀上的徽章。
米诺“哥，我走了。”
连声招呼也没打，米诺慌乱离去。
张小爱“米卢哥，米诺怎么又走了？”
要不是张天昊拉住了张小爱，她现在就已经追上米诺了。
米卢“米诺？那小子最好永远别回来！”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米卢脸上却没有半分斥责之意，更像是一种假装嫌弃、一种骄矜，丝毫不像传言说的兄弟决裂的那样——从洛彦那儿听到的。
米卢手心里还留着米诺非让他拿着的警衔。
他最好永远别回来，最好永远照顾好自己，不要让他操碎了心。
程虞“长老。”
兰矢“嗯。”
程虞将卷轴双手递给兰矢。
这卷轴有个相当高级的名字，叫“大千世界”。
据有关记录记载，“大千世界”由阿金和米娜共同封印于天炎战龙的封印石室，十年前封印石室打开，“大千世界”将自身不与龙兰村匹配的的爆兽能量带给地下城导致爆兽能量紊乱，“药儡”所携带的蚀僵或多或少影响了爆兽致使异变。
雷毅是想一把火烧干净来着，但残存的爆兽能量终究于龙兰村不易，便由程虞进行“回收”。
朱岸沙想得到“大千世界”，洛彦用“药儡”研究蚀僵，“药儡”能间接让爆兽互相争斗，让村民警惕，百年来慌里慌张又重启的族长选拔也因他而起。
混乱产生的爆兽能量恰是“大千世界”所需要的。
所以两个人一拍即合。
而兰矢和朱岸沙一样，也需要“大千世界”，所以他袒护程虞，放任朱岸沙，又装看不见洛彦的小心思。
沉冤二十年的秋海棠得到了解脱，曼陀罗和几个大小伙子在村子里种起了小雏菊。
虽然方法偏激，但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打破龙兰村困局的人。
三天后——
张小爱“长老，不要舍不得我们，不用送啦！”
张小爱双手做喇叭状朝身后喊了一声。
兰矢“哪有！”
兰矢把他的小手绢背到身后，挺起腰板。
雷毅.卡奥斯“他是觉得解脱了，麻烦终于走了。”
牵马来的雷毅状况比三天前刚被捞出来好了太多，但现在的状态也只是由爆兽能量撑着，是真的经不起大动作。
程虞“确实，封闭已久的地下城入口终于可以开始重建了。”
程虞“快要过年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回头是欣欣向荣的龙兰村，向前看是无限蓬勃的新生力。
雷毅.卡奥斯“我想和洛彦一样。”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的程虞还有些恍然，洛彦毕竟是她二十几年的弟弟，那种情况下留在龙兰村的不是她就是洛彦，从那个时候起两个人的羁绊就分不开了。
要说是什么比死掉的白月光更有杀伤力的，可能就是自甘堕落的白月光吧？
再说，他也从来不是救赎自己的月光。
雷毅.卡奥斯“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是你的弟弟，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吧？”
如愿看到程虞近乎遗憾的表情，雷毅顺着自己的话又说下去。
在程虞心中雷毅一直是个缺爱的小男孩儿，作为新年礼物，叫一声姐姐，应该不过分吧？
程虞“……嗯。”
雷毅跨上马，背着程虞弯起嘴角。
张小爱和张天昊终于和村民们寒暄完，如同来时那样在漠野奔驰，在去往迷惑之林的路上撒欢。
策马奔腾难寻迹，衣袍翻飞兜风戏，回望无垠大地，笙歌随千里，仍见老朽不舍作揖。
愿此去长安宁，多胜意。
龙兰篇——end.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