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整间屋子突然发出琉璃碎裂的脆响。古架的棱角开始扭曲，青瓷碎片悬浮在空中折射出千百个狞笑的狐面。

玄夜脖子上挂着的魂珠骤然发烫，在妖气暴涨的刹那拽住应渊衣袖：“渊儿！”

迟了。

旋转的碎片突然裹着狐火凝成漩涡，将三人身影吞没，琼的指尖轻轻点向玄夜：“自以为能改天换地的痴儿，不过是这世间红尘寥寥一笔。”

应渊是被一阵清脆的笑声唤醒的。

那笑声像是春日里叮咚的溪水，又像是檐角被风拨动的铜铃，无忧无虑地撞进他的耳中。

他微微蹙眉，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时，仍有些不适应天光，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

待视线清晰，他才看清——不远处蹲着一个小孩儿，约莫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袖口和衣摆沾满了泥渍，像是刚从田埂里滚过一圈。

那孩子正专注地追着一只白蝴蝶，小手笨拙地扑着，笑声随着蝴蝶的起落而忽高忽低。

应渊撑起身，环顾四周。

荒草萋萋，远处山影如黛，天边浮着几缕薄云。除了这个孩子，再无旁人。

他微微眯起眼。

这是哪儿？

应渊指尖微顿，随即轻轻搭上那孩子的肩。

“小孩，请问—— ”

话音未落，那孩子蓦然回首。

——竟是一张与他幼时别无二致的脸。

应渊瞳孔骤缩，尚未回神，那孩子已嬉笑着起身，如一阵穿堂风般掠过他的身体。寒意顺着脊背攀附而上，他猛地转身——

晨光里，玄衣银绣的身影半蹲着张开双臂。孩子一头扎进那人怀中，沾着草屑的发顶在对方颈窝蹭了蹭。

“爹爹！蝴蝶飞走啦！ ”

山风突然静止。

应渊看着玄夜含笑捏了捏孩子鼻尖，那是他从未见到过的记忆。

山风骤起，两人的身影如烟云般消散。

“爹爹，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软糯的童声自背后响起，应渊回首——

玄夜正抱着那孩子坐在茅屋前的石阶上，垂落的银发与孩童的衣带纠缠在一处。

他低头亲了亲孩子沾着泥点的小脸，眉梢眼角尽是温柔：“怎么这般心急？”

“因为长大了就能保护爹爹！”孩子攥着玄夜衣襟直起身，琉璃般的眼瞳映出漫天流霞，“就像爹爹护着我这样！”

应渊指尖微颤。

这是地涯——可茅屋前本该是枯死的树，此刻却缀满灼灼繁花。

光影流转，眼前的景象如水中倒影般破碎重组。

少年时期的应渊面色苍白如雪，裹着厚重的银狐裘，虚弱地倚在玄夜怀中。

他纤细的手指无力地攥着玄夜胸前的衣襟，唇色淡得几乎透明：“相依花...长得这样慢...何时才能开花……”

玄夜将怀中人搂得更紧，暗色的眼眸里翻涌着难以言说的痛楚。他低头轻吻少年发顶，嗓音沙哑得不像话：“快了……待渊儿病愈，花便开了。”

少年忽然轻笑，唇角溢出一丝猩红：“爹爹...又说谎...”他抬手想触碰玄夜的脸，却在半空中无力垂下。

幻境轰然碎裂，黑暗如潮水般吞噬一切。

渐渐地，无数光影在虚空中浮现——

青年应渊执剑的手微微发颤，剑锋映出他通红的眼眶。“爹爹，”他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这不是救赎......”剑尖折射的寒光在玄夜眉心颤动，“放过我...也放过您自己......”

少年应渊浑身浴血站在祭台上，手中断刃折射着残阳。他对着目眦欲裂的玄夜轻笑：“您看...这样是不是...就能救您了......”剑光划过脖颈的刹那，漫天流萤从伤口涌出，将玄夜伸出的手映得惨白。

幼童蜷缩在冰棺里，指尖还勾着玄夜的一缕银发。凝结的血珠像红珊瑚般缀在睫毛上，身下法阵亮起吞噬一切的幽蓝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