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丽的紫红色晚霞层层叠叠，像轻纱般在天幕上绵延了十几里。
明天一定是一个好天气。
慕容晚词仰头望着天空，以前的她从未觉得此刻像这样自在地走在路上，也是一件如此令人高兴的事。她在教坊里只是一只学着去娱人的雀鸟，根本没有自由可言。现在片刻的安宁，都是她难得的这属于她自己的时间。
但这样难得的宁静，也要被人打扰了。她走这条小巷已经走过十几遍，却是第一次走到一半时被人拦了下来。
那人和她差不多高，但穿的是厚底的皂靴，因此显得比她高一点。不过，就算对方穿着的是男装，她还是看出对方其实是女子。
“慕容晚词，羡云，你希望我用哪一个名字称呼你？”那人转过身，平直地用听不出喜怒的音色念出对方的名字，但是视线在触到晚词的第一秒就变得无比警惕，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很久。
大概是被打断独处因此心情很差的缘故，晚词的观察结束得很快，视线从对方深碧色的衣服离开，抬眸时脸上从难得的好心情带来的笑容已荡然无存，她面无表情地发出两个短促的音节：“你是？”
“叶霓裳。”来人无比坦荡地报出自己的名字，收回打量晚词的视线，往旁边的墙面看去，“皇甫慕风麾下校尉，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名字。”
“既然是慕风的下属，那么，我记住了。”晚词的态度没有明显变化，但显然音量往上提了一提，接着回答了对方一开始的问题。
“叫我晚词便好。”
说完，晚词便继续往前走，连微微侧目都不曾有。
正要与慕容晚词擦肩而过时，叶霓裳伸手拦在对方的身前，表情已经变得不怎么好看，下巴微微抬起，脸上带着几分故意为之的倨傲。
“我还有话对你说。”
晚词慢慢转过身，她再次正眼看向对方。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依傍的家世和财富，态度依旧不卑不亢：“请讲。”
“你确实长得漂亮，”叶霓裳的目光落到对方的眼睛上，“特别是这双眼睛，还是异瞳，虽然我见过绿眼睛的西域人，但没见过两只眼睛不一样颜色的西域人。这放在我们晋朝，也是稀罕得很的玩意儿。只不过，在以前，你的眼睛被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说成是天赐的宝物，但现在嘛，你家破人亡，独自一个人在教坊那种地方，除非圣上开恩，不然一辈子也无法离开……”
“叶校尉，我是晋朝人，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地位。”晚词明白对方是来做什么的，在几个月前，这种奚落她听得多了，耳朵几乎生起茧子，现在这些话再也无法轻易动摇她的内心。
叶霓裳却不知道这些，她以前听说慕容侯爷的女儿那双眼睛如何特别，也只当那些夸赞的话全是些巴结。也的确如她所想的那样，慕容候府倒下后，那些夸赞的声音全没有了，异瞳是美丽，但越美丽的东西也越有可能是妖邪啊。
“美丽的东西是不会变的，只是看待它的人心会变。”晚词微微弯起嘴角，异瞳眸光潋滟，令打定主意来嘲讽的叶霓裳一时也移不开视线，她接着说，“慕风离家三载，他在信中提过，多亏有你照顾，你是他在军中最好的朋友，但我想，我不需要听一个不认识我的人说这么多话。”
叶霓裳刚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就见晚词要走，顿时上前一步扣住对方的肩膀。
“等一下，我还没说完，我知道你和皇甫的关系，但你们现在已经是门不当户不对，你现在对他而言就是拖累，你一点不亏心吗？”这句话说得又急又快，叶霓裳其实对晚词没有太多的不满，但可惜她喜欢的是皇甫慕风而不是慕容晚词，所以对她没有多余的同情和可怜。
“叶姑娘，这是我和慕风的事，与你无关。”
“但我也喜欢他啊，这就和我有关。”
晚词注视着眼前的叶霓裳，对方明明有着做任何事的自由，还以女儿之身担任军职，却依旧陷入了无解的单相思。如果放在以前，她或许不会在意皇甫慕风身边出现这样的爱慕者，因为她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任何觊觎自己恋人的女子。
但是现在情况不太一样，她微微侧开目光，似乎疲于应付这样的纠缠，道：“那你可以和他说。”
“可是他不听，他说他只喜欢你，这辈子都只喜欢你。”叶霓裳的语气里一半是生气，一半是委屈，“这简直比直接拒绝我还令我难受，你呢，你又有多喜欢他，比我还喜欢他吗？”
喜欢……可真好啊，我以前明明也有这样倾诉爱慕之情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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