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尝,这是你喜欢的雕花梅球儿、松鼠鳜鱼、金银夹花和洗手蟹,还有暗香汤。”
坐在树下的夏侯越不复那晚的生疏,热情得好像变了一个人。
夏侯霏羽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地坐了下去,拿起筷子吃了点鱼。小的时候,她和夏侯越也会坐在一起吃饭,不过那个时候,对方可不会像长辈一样殷切地看着她吃饭。被这样的目光盯着,饶是自称脸皮很厚的她吃到第三筷,也不得不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夏侯越问。
霏羽在心中叹息,道:“你这样看着,谁能吃得下。”
“抱歉,毕竟我们很久没见了。”夏侯越此时一点都不像那晚见到的大当家,而像是五年前那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略有一点腼腆,还有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霏羽抬头看向对面的年轻男人,仔细端详的目光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过去的熟悉感:“你不打算说说你请我来的目的吗?或者解释一下赌坊和禁药又是怎么回事?”
纵使院中悬挂了数个灯笼,天色也依旧很暗。不过霏羽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夏侯越听到她的话后,有短暂的一愣。但眨了一下眼睛后,他眼中的笑意就如同清晨的云雾一样散去了,脸上的表情也再和“温柔”二字无关。
“先好好吃完这顿饭,再叙叙旧不好么?”
“恐怕我们没有什么旧好叙,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那么我也就不再隐瞒我来这里的目的。”霏羽停了一下,面前的夏侯越表情未变,她便继续说,“我想知道当年父母死亡的真相,若是有人害了他们,我便替他们报仇,无论这个人是谁。”
夏侯越静静听着她说完后,端起面前的茶杯浅尝了一口。
霏羽紧紧盯着他。
“那么很可惜,你无法替他们报仇了,因为我的父母已经过世。”夏侯越淡笑着,语气就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一样,话里却是替自己的父母承认了当年了罪行,“我可以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但告诉你之后,你就不能活着走出夏侯家。”
霏羽的表情微微一变:这是在威胁我?
“并不是威胁,我也不过是马前卒罢了。”夏侯越似乎看出了霏羽心里的想法。
穿堂风从外面的回廊灌入,灯笼里的火苗剧烈飘荡。在他人的地盘终究是不如在京华城那般肆意妄为,霏羽想了想,说:“那我选择现在不听。”
夏侯越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外:“我以为这对你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只是一个人来到昆西,或许会选择听。”说着,霏羽站了起来,“孟清佑和伏危在哪里?”
“你太高看我了,我能保全你,但无法保全他们,一位是身为皇亲国戚的监察御史,国之栋梁、官途坦荡;一位是曾做过绿林好汉的镖局镖头,江湖中人、少年侠客,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过得更好。”夏侯越不知真情还是假意地对霏羽接着说,“那时候你被卖去青楼,我是真的很担心。”
可这句话对现在的霏羽一点用处都没有。
“现在还活着,是我命大,”霏羽冷冷瞥他一眼,“告辞了,堂兄。”
说完,她转身就走。
院中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晃,她踩上青石板上时,身后再次传来了夏侯越的声音,如同沉甸甸的青石叩响了厚重的门扉。
“霏羽,如果你现在走出夏侯家,我就没办法再保护你,你,明白么?”这最后的挽留,究竟是出自过去的情谊,又或许是最后一点良心作祟,霏羽也不清楚。
她直面过死亡所带来的恐惧,所以知道生是多么痛苦又多么珍贵的东西。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要去害其他人送命。
她依旧只停留了一会儿,便像来时那样干脆地离开了。
“是冬天就好了。”
身后传来了模糊的呓语,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