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的晚上，小燕子用过晚膳后，心中涌起外出散步的念头，或许是快要生产的缘故，吃得不多，却感觉有些食物积滞在胸腹之间

这时，云瑶进入殿内把紫鹃和春燕支了出去，殿内只剩下她、月颖和小燕子三个人

云瑶上前说道

云瑶“福晋，景格格派人传来口信，说是希望在假山那与您见一面”

景格格？小燕子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那位与自己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景瑟，她微微有些蹙眉，不知她此番见自己所谓何意，难道心中有所不满，想要借机发泄？

小燕子转而询问云瑶

西林觉罗.方慈“她今日怎会突然进宫了，你可知是何缘由？”

云瑶轻轻摇了摇头，答道

云瑶“奴婢也不太清楚，只听闻是景格格得到了皇上的恩准，才得以入宫”

小燕子有些担忧道

西林觉罗.方慈“景格格的容貌与本福晋颇为相似，进宫可不是什么好事，上次景格格进宫，本福晋都轻易辨识出她的相貌，所幸当时仅有晴儿与明珠公主在场，但愿这回易容之后，能使人难以辨认”

云瑶道

云瑶“王爷是谨慎之人，段段不会如此冒险”

小燕子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

西林觉罗.方慈“既然王爷今晚宿在了柏格格处，我这里也无事可做，云瑶，你随我一同前往”

云瑶“是，福晋”

小燕子又转向月颖，嘱咐道

西林觉罗.方慈“月颖，你和紫鹃务必看好长乐殿”

月颖忙道

月颖“福晋放心，前几日才下过雨，夜晚风凉，福晋披个披风再出去吧，以免受寒”

小燕子赞道

西林觉罗.方慈“是呢，还是你想得周到”

夜幕下的揽月居显得格外宁静，思齐晚膳的时候食欲不振，仅仅勉强喝下了一碗粥，便吩咐了湘茹和紫荷撤走了剩余的饭菜，湘馠知道她的烦心事，便在厅内焚了大把的百合香宁神驱邪，思齐支着额头，指间佩戴的戒指在烛光映照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湘馠轻轻的掀开铜炉的盖子，再次洒了大把的百合香，霎时间，厅内弥漫着浓郁额香气，仿佛这样就能把无限的心事给沉沉的压下去

思齐心烦意乱道

珂里叶特.思齐“小燕子和柏湘漪的运气当真是好，下个月便要临盆了，我原本想借着侧福晋之手除去她们的孩子，却没想到她是个不中用的”

湘馠低声道

湘馠“福晋与柏格格还有一个月才生产呢，这中间的变数诸多，主子何不设法收买接生姥姥，毕竟女人生孩子总是危机四伏，等孩子快出来那会儿，在让接生姥姥用脐带悄悄的勒死孩子……”

珂里叶特.思齐“不可”

思齐忙打断湘馠的话，道

珂里叶特.思齐“如今太后失去了管理后宫的权利，皇上又对内务府管束得极严，咱们若想插手内务府安排的接生姥姥之事，无疑是自投罗网，稍有不慎便会暴露，若是侧福晋能夺回管理景阳宫的权利，那便好办了”

湘馠皱眉道

湘馠“这谈何容易，福晋可不是好对付的”

思齐无奈叹了口气道

珂里叶特.思齐“只能徐徐图之了，反正今夜我也是辗转难眠，你陪我去假山那边走走，当是散散心了”

思齐刚迈出揽月居的门槛，不料一只死去的麻雀赫然落在她的脚前，吓得她猛地一颤，她示意湘馠将那只死掉的麻雀拾起，只见麻雀的尸体惨不忍睹，双目空洞无存，翅膀与爪子也已残缺不全

湘馠掩鼻皱眉道

湘馠“这只麻雀怎么死得那么惨，不过这只麻雀的死法，倒是与朝鲜中宗时期灼鼠之变中的老鼠死法，有几分相似”

思齐沉思片刻，吩咐道

珂里叶特.思齐“你回头让湘茹找个机会联络容雁姑姑，并且告诉她，我需要二十只烧焦的麻雀”

二月立春的晚上，空气中依稀带着一丝清冷的韵味，夜色宛如一位细腻的画师，以深邃的蓝紫色在天穹上悠然铺展，星星闪烁，犹如冬末春初的序章，一轮皎洁的明月悬于天际，月光柔和如轻纱覆盖，微风轻拂面颊，勾起了小燕子心底悠长而温柔的回忆

此时，一位身着玉白色镶花旗服的女子款步走来，轻轻欠身行礼道

景瑟“五嫂好”

小燕子仔细端详着景瑟的容颜，这次易容之后的确难以辨认出她本来的面貌，若非她亲口唤了声“五嫂好”，小燕子几乎要以为眼前的女子是位陌生人

小燕子连忙扶起景瑟，并客气的说道

西林觉罗.方慈“弟妹无需多礼，记得之前在御花园中与弟妹见过，算上今日也该是第二次相见了”

景瑟的嘴角泛起一抹略带苦涩的微笑

景瑟“确是第二次见面了，但其实妾身早已经见过五嫂了”

西林觉罗.方慈“哦？”

小燕子闻言，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惑

景瑟猛地一抬头，眸中的精光如要噬人一般，犀利的刺入小燕子的肺腑

景瑟“有一回王爷吩咐我去书房帮他拿书，不小心我触碰到了书房中的隐秘机关，便悄悄的进入了密室，在密室里我看到了一个古朴的箱子，心中并未多想便轻轻的掀开了盖子，然而箱内的景象却令我惊愕不已，里面满满当当全是五嫂的画像，每一幅都在诉说着无尽的思念”

小燕子的心头一阵的绞痛，永瑢，永瑢，我又怎会不明白你的用意，虽然我们之间情深似海，但却难逃命运的捉弄，你以画笔为桥，轻描我的容颜，将满腔的思念都倾注在一纸丹青之上，每一笔，每一划，都藏着你的相思，而我，又怎会不懂，这份相思无尽，夜夜难眠的苦楚

她继续说道

景瑟“我的出身不好，曾在街头上卖艺为生，有幸被王爷搭救带到了府里，他并没有因为我的出身而轻视于我，后来他更是纳我为侍妾格格，我曾天真地以为王爷对我是有情的，然而当我见到那些画像时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个替身罢了，在外人眼里，觉得我在王府中备受王爷的专宠，嫡福晋又将管理王府之权交由我手是何等的幸福，可谁又能知晓这背后的辛酸与痛苦？王爷虽白日里与我同行同坐，待我十分的优厚，但他从未真正的与我亲近过，连相拥而眠都不曾有过，五嫂，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悲？”

心底似被人擂着战鼓，“咚咚”地混乱而震动，小燕子从未料到专宠的背后居然是这个样子，这让她对景瑟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情

西林觉罗.方慈“对不起”

景瑟听到小燕子说的这三个字，唇角无声无息的漫出一丝苦笑

景瑟“五嫂，我并不怪你，当我意识到王爷的心中只有你一人时，我便已认命，不管怎么样，我对王爷的爱意不会改变，即便他不爱我，我的爱也不会比他对你的爱少半分”

景瑟“只是……”

她的话锋一转，追问道

景瑟“我一直想不明白，五嫂之前明明与王爷在一起了，为何又要离开他呢？”

小燕子心头一惊，连忙问道

西林觉罗.方慈“王爷行事谨慎，这种事情绝对不会轻易透露的，弟妹又是如何得知的？”

景瑟轻轻叹息一声，说道

景瑟“自从见到了五嫂的画像后，一切便都水落石出了”

小燕子无奈叹息

西林觉罗.方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和不易之处，并非所有的痛苦都能向他人倾诉，那些难以启齿的苦衷，往往只有自己最能体会，其中的艰辛也只能独自承受”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小燕子的面前，并向景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离开，此刻，整个假山除了在外守候的云瑶，便只剩下小燕子和永瑢二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都凝固了下来，安静得有些不真实，回想起上一次与永瑢如此近距离地交谈，已是上年的重阳之时，此刻再次相对，两人之间不禁都感到了一丝的尴尬

最终，还是永瑢打破了这份沉寂

爱新觉罗.永瑢“今晚的月色，似乎不如那晚的中秋之月”

小燕子自然明白永瑢所指的是哪个夜晚，那晚中秋，她曾依偎在他的怀中，轻声哼唱着《虫儿飞》，共同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此刻，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的酸楚，回忆再美好，却终究无法回到了过去

他满含歉意地说道

爱新觉罗.永瑢“小燕子，我一直都觉得你离开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那天事情曝光，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和皇阿玛之间竟有着“杀父之仇”，现在我总算明白你为何会选择离开我了，我只恨自己当时没能帮到你，让你承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小燕子抬起头望向天空中的月亮，月光透过树梢，洒下一地斑驳陆离的光影，宛如点点碎玉

她轻声说道

西林觉罗.方慈“还好你不知道那件事情，否则的话不仅“杀父之仇”会曝光，我们的关系也可能会公之于众，若真到了那一步，你一定会牺牲自己来保全我，那我真的会崩溃的”

爱新觉罗.永瑢“你还是在乎我的”

永瑢稍作停顿，缓缓的说道

爱新觉罗.永瑢“从边疆归来的前一天，我特地回访了我们曾经共度的居所，那里依旧保持着原貌，一切如旧”

小燕子微微浅笑

西林觉罗.方慈“可惜，我此生再无机会回去了”

他看着她道

爱新觉罗.永瑢“假若没有杀父之仇这件事情，你是否愿意回到过去？”

西林觉罗.方慈“愿意，我曾数度在梦中重历那段时光，仿佛一切都美好如初，只是每当梦醒时分，发现自己仍深锁于这皇宫之内，望着那无尽的天涯路，心中明白，那段日子已经永远逝去，再也无法触及，但无论如何，我此生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和你在一起”

永瑢的思绪飘向了秋日里盛开的彼岸花，彼岸花确实很美，它有着无与伦比的残艳与毒烈般的唯美，可它也很凄凉与昙花有着相似的命运，都是不曾受到世人祝福的花朵，正如某些感情，但在心底还是很美

他问道

爱新觉罗.永瑢“还记得我送你的千千结吗？”

小燕子几乎不能忍住眼中泫然的泪意，只得悄悄的用绢子拭了拭，勉力的笑道

西林觉罗.方慈“记得，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而“丝”是“思”的谐音，寓意着思念”

永瑢从怀中取出那枚珍藏已久的千千结，轻轻的放在小燕子的掌心之中

爱新觉罗.永瑢“你拿走了骰子，如今我将这千千结带来也一并给你，或许它能为你带来一丝的慰藉”

小燕子低低絮语道

西林觉罗.方慈“恒儿如今已快满周岁了，他的性格愈发的调皮却也十分的机伶，他很喜欢梅花”

永瑢的目光猝然的看向小燕子，这番话的含义再明显不过了，然而，宫廷之中人多口杂，他只能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波澜，微微一笑

爱新觉罗.永瑢“你和五哥的孩子，自然是继承了你的调皮天性，我这个做“叔叔”的，也只在去年重阳节的时候见过“侄子”一面，当时我在边疆绵恒的满月酒都没时间过去，礼物还是清妍选的”

小燕子狠下心来，仿佛肠道纠结成一团

西林觉罗.方慈“那绵恒今年的生辰，你这位做“叔叔”送的礼物，可别想逃掉了”

云瑶“谁？”

小燕子听到云瑶的声音，心中一紧，连忙追问道

西林觉罗.方慈“怎么回事，是有人来过吗？”

云瑶低声答道

云瑶“奴婢刚才隐约瞥见一个身影匆匆掠过，福晋，咱们得赶紧回景阳宫了，再晚回去恐怕会惊动了荣亲王”

她屏住呼吸，忍住喉头的呜咽

西林觉罗.方慈“永瑢，你一定要好好的对待景瑟，她对你的爱，丝毫不亚于我对你的爱少，我该回去了”

爱新觉罗.永瑢“小燕子…五嫂………”

小燕子的脑海中浮现出与永瑢大婚之夜，自己曾在洞房中对永瑢说过的话

小燕子（黑化中）“燕儿只盼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永瑢拥着自己，温柔的回应道

爱新觉罗.永瑢“会的”

然而，这一切终究只是无法触及的幻梦，如同她与永瑢之间的缘分，注定只能错过，无法相守

小燕子的心中涌起无尽的感慨与唏嘘

西林觉罗.方慈“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曾对最初的选择感到后悔，但那也只是或许罢了，我们都已经无法回到过去，永瑢，你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自己”

一阵晚风拂过，树叶在无垠的凉意中漫无目的地摇曳、回旋，这景象映照在她满是凄楚的眼眸中，凝聚成了晶莹的泪滴

如果可以重来，她绝对不会嫁给永琪，如果可以重来，她宁愿不认识紫薇，如果可以重来，她一定会选择与永瑢携手共度此生

然而，世间并无如果，一切已成定局

支离笑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