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之上，烛火摇曳，映着满地纸钱灰烬
林挽月跪在蒲团上，指尖捏着纸钱往火盆里送，火苗舔过黄纸，卷出细碎的火星，映得她侧脸一片青白
“七郎，你也去烧些吧”
大长公主的声音在肃穆中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喟叹
她太了解燕迟这孩子，平日里瞧着洒脱不羁，可在林挽月面前，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拘谨
可如今不同了
圣旨已下，婚约既定，林挽月并非不愿，他二人的缘分早已写定
那棺木中故去的，是林挽月的母亲，自然，也该是燕迟的岳母
于情于理，他都该上前的
燕迟立在灵堂角落，素服衬得他面色愈发沉郁
方才大长公主的话落进耳中，他指尖微紧，目光掠过跪在那里的林挽月——她脊背绷得笔直，烧纸的动作机械而重复，仿佛魂魄早已随故去之人飘远
他缓步走过去，在她身侧不远处跪下，接过侍立一旁的桃夭递来的纸钱
黄纸粗糙的边缘硌着掌心，火苗窜起时带起一阵灼热，他却像浑然不觉
燕迟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他低低唤了一声，声音里裹着未散的沙哑
这声称呼出口，林挽月烧纸的手猛地一顿
火盆里的纸钱“噼啪”作响，火星溅到她手背上，她竟没躲
燕迟眼疾手快地伸手挡了一下，掌心被烫得发麻，却只皱了皱眉，转而将一叠纸钱缓缓送入火中
燕迟您放心，日后昭昭有我
昭昭——是父亲在她出生时为她所起的乳名
“我阿爹说了，这个名字，只有尊敬的长辈和我未来的夫君才能叫，你不能叫”
“以后我娶你，就能叫了”
那时，他们只当是孩提时候的无稽之谈
火苗卷着纸灰腾起，落在他素色的衣摆上，又被风轻轻吹走
林挽月侧过头看他，眼眶红得像浸了血，却没掉泪，只哑声问了一个问题
林挽月当真不后悔吗？
燕迟不悔
燕迟娶你，是我这一生，最笃定的期盼
燕迟迎上她的目光，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
燕迟苍天在上，圣旨为证，我燕迟在此立誓
燕迟此生此世，凡她所念，我必竭力达成
燕迟凡她所惧，我必亲手铲除
燕迟护她一世安稳，守她一生喜乐，此诺，天地共鉴，永不相负
大长公主站在两人身后看着这一幕，枯瘦的手抚上心口，心中稍有欣慰
那两个跪在火盆前的身影，倒像是在这无边的悲戚里，生出了一点相扶相持的暖意
火盆里的纸钱渐渐烧尽，只剩下一堆灰白的余烬，被穿堂风卷得簌簌打转
林挽月望着那堆冷灰，忽然轻轻开口
林挽月你知道我阿爹为什么给我取名挽月，小字又是昭昭吗？
燕迟没接话，只静静听着
他知道，此刻她需要的不是安慰，是一个能让她把心里的话倒出来的地方
林挽月阿爹说，我的名字，是娘起的
林挽月月亮，是独一无二的
林挽月朝阳，也是
说到这儿，她忽然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只剩一片空茫
林挽月可他们走了，就像是我的太阳和月亮……好像也跟着落了
燕迟喉结动了动，伸手想去碰她的肩，指尖悬在半空又顿住，最终只是将旁边一个没烧完的纸卷捡起来，慢慢揉碎了丢进火盆
燕迟太阳和月亮落了，还有星星
燕迟我陪着你，等下一个日出
林挽月怔怔地看了他片刻，忽然低下头，将脸埋进膝头
这次没有放声大哭，只有压抑的呜咽从喉咙里滚出来，像受伤的小兽在舔舐伤口
燕迟就那样陪着她跪着，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平息，才小心翼翼地扶她起身
燕迟地上凉，先起来吧
她站不稳，身子晃了晃，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身上清冽的香，竟奇异地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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