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承安侯夫人出殡那日,荆州浸在一片黏腻的雨雾里
毛毛细雨织成青灰色的网,把天与地都罩得发沉
石板路被润得油亮,倒映着送葬队伍的影子,像幅被洇开的水墨画
林挽月抱着阿娘的牌位走在最前,乌木牌位被她掌心的汗浸得温热,在雨雾里泛着隐忍的光
她穿一身素白孝衣,孝带在风里轻轻飘,发间只簪了支白玉簪
雨丝落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她却没眨一下眼,目光直直望着前方
身后的哀乐被雨声泡得发绵,唢呐呜咽着,像谁在风里哭
林挽月踩着青石砖上的水洼,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乌木牌位贴在她心口,隔着薄薄的孝衣,仿佛还能感受到阿娘生前的温度
雨势渐密,打湿了她的肩头,可她抱牌位的手臂却收得更紧,指节泛白,像是要把这世间最后一点念想,都牢牢攥在掌心
长街尽头的马车在雨里静立,黑漆棺木被罩上了白绫,四个抬棺人脚步沉缓,每一步都压得青石板“咯吱”作响
林挽月停下脚步,转头望向那具棺木,雨丝落在她脸上,混着什么温热的东西一起滑落,砸在乌木牌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其实阿娘的尸身,早已经秘密火化,如今那棺椁中,什么也没有。
她已经按照阿娘的遗愿,让她顺风而行,去寻阿爹了
林挽月阿娘,保重
风卷着雨,掠过送葬人群的头顶,把这句低语送向远方
雨丝斜斜地织着,把荆州城的青瓦白墙都染成了水墨画
林挽月抱着阿娘的牌位走在最前,素白的孝衣被雨雾洇得发沉,乌木牌上的金字在阴翳里透着微光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带着熟悉的沉缓
她没有回头,却知道是谁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覆在她挽着牌位的手背上
那只手曾握过剑,掌心里有层薄茧,此刻却暖得惊人,隔着湿透的孝衣布料,把温度一点点渗进她冰凉的指尖
燕迟我说过,不会让你身后无人
燕迟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雨丝落在她耳边
没有多余的话,却像根定海神针,让她方才还在发颤的手臂,瞬间稳了下来
岳凝和沈莞,默默走在二人身后
岳凝还有我们呢
秦莞月姨,保重
沈莞在嘴边暗暗呢喃
“若是我儿还在,夫君尚存”
“说不定,你如今都该叫我一声婆母了”
许是他们真的没有缘分
可她和她的女儿偏偏在机缘巧合下相遇
送葬结束后,茯苓和桃夭把备好的姜茶递给几人
还未来得及收拾,忽听前厅来人
“娘子,京城来人了!”
林挽月缓缓起身,与燕迟对视一眼
她该说,这宫中来人的时辰,属实赶巧
果然,还是那日宣旨赐婚的公公
“平宁公主——接旨”
“宣”
“骤闻噩耗,朕心痛以及”
“念及平宁,特传进京,告以抚慰”
“赐公主府邸一座”
“钦此——”
林挽月心中疑惑,先封公主,后赐府邸
这架势,莫不是真的疼爱,就是在把她放在火架上炙烤
可皇恩不可负,皇命不可违
林挽月臣女领旨,谢恩
林挽月虔诚的行了大礼,却忽然想到了阿娘临终的那句话
“抗衡不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