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莲庄的庄主爱莲至极,府上有莲池数方,名品数种,与莲相关的诗画无数。刚跨进府邸的门槛,三人便瞧见两池罕有的迎门莲清幽而立。
“郭庄主大手笔,好品味!” 李莲花一袭白衣簪着竹簪,身形清瘦步态灵巧的走近莲池对着郭乾拱手示礼道,竟有几分谪仙姿态。“此时已近霜降,寻常莲花早已凋萎,这两池莲,看似卧在水上,实则都是银子和心思娇养出来的,雅得很,李某佩服。”
他笑意盈盈,三两句话就把郭乾捧得高而不尬,银子是实力的象征,心思是调教奴仆有方的佐证,雅又是郭乾砸金遍寻的气质。
郭庄主果然心情大好,但心情好归好,该卡着的事情仍然一句不松口,聊天中但凡李莲花把话题扯向嫁衣或私宅家事,郭乾就会不动声色的又把话题绕回诗词书画酒与茶,莲花桂花梦与侠。
方多病歪着头看李莲花负手而立,浅笑着和郭乾侃侃而谈,池里莲叶衬着白衣,反倒显得他像一株绝世名莲。
看着看着不知不觉看痴了,李莲花忽然挑眉抬眼朝着方多病的方向玩味一笑,惹得纯情小宝抓着栏杆又红了脸。
郭家并不配合,三人觉得这样也好,还能放开手脚。
“听说这不详的嫁衣是按苗族人的传统嫁衣样式打造的,苗族人最喜银饰,是上古战神蚩尤的后代,有自己的图腾,想来这嫁衣必定华贵明艳又不失边疆的神秘美感。” 方多病呷了口茶说道。
“这世上,不详的从来都不是物,而是人。” 李莲花叹了口气道。
“你的意思是… 这嫁衣案,不是意外了?”
“小宝,这只是我的猜测,证据还需寻找。只是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有规律的,一次两次意外还说得过去,多次意外加上郭家的态度,不得不惹人怀疑。”
“或许是郭乾大意了呢?导致意外连续发生。”
“看人要看他做的事,不用听太多他讲的话。你看郭乾对种莲这件事的精细偏执程度,以及讲话滴水不漏的程度,便可推测他绝不是大意的人。”李莲花眉眼温柔的回应着方多病。
“我对查案不感兴趣,对看别人言传身教也不感兴趣,李相夷我看你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安在这二楞子脑袋上帮他行走江湖。” 笛飞声斜着眼睛看向二人吐槽。
“会不会是苗疆的蛊术或者秘术啊?听闻苗人擅使蛊,能用蛊操纵飞鸟走兽人心,会不会是这件嫁衣被下了蛊呢?” 方多病在多场和笛飞声的斗争经验中总结出“不搭理”三字诀,不搭理就不会吃瘪,所以他不搭理笛飞声说的话,继续和李莲花讨论。
李莲花摇了摇头说:“两代人,死了三位新娘,断没有这种蛊的。”
“嗳,我去过苗疆,当地人告诉我有一种情蛊,男女青年,只要下蛊下在对方身上,便会死心塌地爱对方一生一世,若有背叛则会蛊毒发作,遭毒虫噬咬而亡。”笛飞声见二人不搭理自己,也忍不住话多。
“所以,你们俩确定不去苗疆寻一个吗” 笛飞声看似正经相劝,其实不阴不阳又在吐槽了。
没想到李莲花这次没走嘴贱打擂台的路线,反而严肃说:“感情是这世上最该认真对待、认真经历、认真享受的事,若一劳永逸或两心相疑的种了这蛊,两个人之间只能勉强说有关系,而非有感情了。”
方多病听他这样说有些动容,也沉默了。
“不过,老笛啊,你这种心性不全的武痴,哪怕种十个情蛊种在你身上,你也不会动情,估计是上辈子被人乱种蛊种错了,把你和武功种蛊种到一起去了。” 回过神来,李莲花还是要怼笛飞声的。
方多病闻此笑得前仰后俯,李莲花怕他倒摔,不动声色的伸手挡在他腰后,再轻轻拍了两下。
“老子没空和你吵,下一步怎么打算?” 他白了一眼方多病腰后的那只手臂问。
“聊来聊去不都是在聊嫁衣和新娘吗?百聊不如一见,不如找个机会,直接去看看这嫁衣如何?”
小宝和阿飞当然是同意了,毕竟一个楞一个痴,也不能指望他们拿主意。
因距商议好的去看嫁衣的时间还有点余量,笛飞声便抽身去探查狮魂的下落了,花方二人在诺大的采莲庄内一边散步一边熟悉周遭环境。
“李莲花。”
“嗯?”
“你剑法精绝,曾是天下第一,有独门心法扬州慢,还有美感与实战结合的极好的婆娑步,对各门各派的武功如数家珍。”方多病咽了咽口水心事重重的看着他说。
李莲花没接话,因为觉得这时的方多病想表达的主题绝不是单纯想夸他,于是抬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你… 你的剑法、步法、内功心法,都是至上的武功,如果真的没有孩子继承,你不会遗憾吗?” 方多病低落着说。
又是孩子,这小孩真是死脑筋一根,自己都是小孩怎么还天天琢磨孩子的事。李莲花暗暗想。
“你自幼熟读四书五经,熟习六艺,精通各类机关关窍,武功能排万人册前五,家世显赫身份尊贵还是独子,如果没有孩子继承,你不会遗憾吗?”李莲花将这段话的逻辑原封不动的还给了方多病。
“这…” 小宝无言以对。
“我和你讲过我的身世的,本是街头乞儿无人庇护,连风餐露宿都算不上,如果没有遇到我的师傅漆木山,结局很可能是饿死冻死。师傅师母与我并无血缘关系,却将我和单孤刀视若几出,倾力传授,爱护有加。” 讲到这里李莲花已然哽咽,他攥紧衣袖的袖口深呼吸了几口气。
“小宝啊,在我的认知里,无论是相夷太剑、婆娑步还是扬州慢,只是世人眼里暂时的惊鸿一瞥,时间长河奔流不绝,未来一定会有比它们厉害得多的武功现世,所以传与不传,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况且,以我浅见,武功招式的传承并没有常人以为的那么重要,武功要习更要悟,这是一个漫长的修行过程,也是漫长的自我问答的过程。失传不是遗憾,人人一样毫无创新才是遗憾。”
李莲花很少这样长篇大论,一时间方多病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低估了他的格局还是因爱而怯,迟迟不作声。
沉默中方多病发现自己被李莲花圈进怀里,眼前人郑重其是的在他额头、鼻尖、两颊和嘴唇亲了一圈,近乎虔诚,惹得他不禁颤栗。
低低磁磁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小宝,我也曾担忧,与我在一起,你这辈子无法有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很遗憾。但是我又觉得这世上只有我配得上你,寻常男女,无法予你幸福,所以这点遗憾也没什么。漆木山夫妇曾机缘巧合的寻到我,想必未来只要我们愿意,也能机缘巧合的遇到一个甚至一群有缘分的孩子。所以啊… 孩子之事,不必纠结了。”
方多病被他那句“但是我又觉得这世上只有我配得上你,寻常男女,无法予你幸福”逗得扑哧一笑,少年活泼显露无遗。
“李莲花,你居然说只有你配得上我? 哈哈哈哈,你有时候确实自负又傲慢,像他们口中的李相夷。”
见方多病被自己由愁眉苦脸哄到眉开眼笑,李莲花松了口气,心想这祖宗真是小孩脸六月天。
“所以… 你要不要和我成亲啊?” 李莲花第二十三次问方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