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寒意渐渐消散,而连绵的春雨却似乎永无止尽,细小的雨滴轻轻飘落,仿佛在诉说着春天的故事
柳湘映撑开纸伞,手执一张清单,今日独自一人踏出府门
细雨蒙蒙中,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而又坚定,雨丝轻拂着她的衣角,也打湿了那张薄薄的纸
柳湘映大概是十二岁的时候跟阖宫签了契约,算是被她爹“卖”进去的,至于柳府得了什么好处,柳湘映一概不知
或许,她正在寻找什么,或许是想要摆脱什么,但在这一刻,她只是静静地走在雨中,任由雨点敲打着伞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进入万宁侯府已经过去了十多天。尽管秦遂自己的婚礼即将举行,但那人却仍然前来寻找柳湘映
几天前,秦遂的心腹突然给柳湘映传信,称想在兴贵酒楼见一面
兴贵酒楼位于京都最繁华的地段,生意兴隆,顾客络绎不绝。未来的太子秦遂出手豪爽,直接包下了酒楼的露天阳台,既可以欣赏到热闹的市井景象,又能清楚地听到对方的谈话
来往的多是达官贵人,秦遂自然是不怕身份暴露的,他自己不宣扬,谁又敢将他的身份说出
柳湘映依稀记得那个夜晚,秦遂罕见地穿着一件深色的长衫,乌黑的秀发轻轻扎起,仅用一根素雅的缎带束着,显得格外飘逸
月光照在他身上,悄悄刻下他的身影
秦遂拥有一张平静祥和的面庞,仿佛是国泰民安的象征,他性格温和,待人亲切,人们提起他时,总是会用“温柔”、“和蔼可亲”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他
柳湘映想着,如果秦遂真的成了君上,那么他肯定是个受百姓爱戴的好皇帝
毕竟他心系天下百姓是全明玄都知道的
“映儿,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告发柳府?”
那个夜晚,月光洒落在秦遂的身上,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手中轻捏着茶杯,他生的很漂亮,既不同于秦煜那异域的风情万种,也不同于任玦的张扬跋扈,而是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就像一块完美无缺的玉石,还带有星星点点的润泽
“我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柳湘映淡淡回复
她只知道那是父亲的计划,认真实施就行了,其他的都不该过问
对面那人的目光柔情似水,宛如沼泽,让人无从猜测
他淡淡笑着,“映儿真的不好奇吗?如果说我和柳相的交易跟你有关呢”
秦遂从来不在柳湘映面前自称“本王”
他的声音清润,说话时语速不急不缓,尾音勾着笑意
柳湘映脸上没多少表情,“殿下想方设法让映儿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闲话?”
即使是未来的太子,也逃不过被监视的命运
“好奇又怎么样?我一句好奇,殿下还能把你们的计划全盘托出吗?”
“映儿长大了”秦遂的眼眸黯淡几分,嘴角仍微微勾起“小时候从来不会这样跟我说话”
“好了,不逗你了,这次见面,只是想把这个给你”说着,他将贴身侍卫手中的木匣子打开
那是一只极为精美的玉如意,晶莹剔透,其上雕刻着细腻的花鸟鱼虫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便会跃然而出
“我告发柳府,就多了一张争王位的底牌,柳相给的条件是……”
他故意停顿了下“让我许你王妃之位”
柳湘映刹那间愣住了,明明眼前这人再过几天就要和别人成婚,却突然跑过来告诉她,自己才是他要娶的人
“至于宁小姐,只是联姻而已”他依旧笑着,手轻轻抚上那只玉如意,眼底爱意如烈火肆意燃烧
“不过映儿放心,是我要娶映儿,不是因为交易”
“映儿,我心悦你”
“映儿,我知道你和任家那小子青梅竹马,我……虽然我不能再领兵打仗,但是……但是我也有别的长处”
他说这些话时,声音止不住得发抖
“映儿,我也有比他厉害的……地方……”
“我不想你喜欢他,我知道,父皇很看重他,因为他也能文善武,况且才十七岁,是那么意气风发,可是……可是我也喜欢映儿……”
“映儿,我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柳湘映始终将秦遂视作自己的哥哥,她从未察觉到,那个在王宫里曾经与她朝夕相伴的人,内心竟藏着如此深沉的爱意
那晚柳湘映没收玉如意,只说了声对不起后就离开了
一行清泪落下,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啊邬,本王是不是,吓到她了”
身后的侍卫没有说话
街道上依然热闹非凡,灯火辉煌,欢歌笑语此起彼伏,唯独他感到内心的空虚与迷茫,不知何去何从
雨越下越大,柳湘映恍若隔世地从那片回忆的漩涡中挣脱出来
她行走在这繁华的街头,直至脚步不自觉地带她来到了百娇楼前
虽然只在百娇楼呆了两个月,但这短短的日子里,她已不知多少次走过这条繁华的街道,每一次的漫步,都仿佛是寻找着某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百娇楼的繁华与喧嚣,与她内心的孤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使她在这条街上留下了无数或深或浅的足迹
这些足迹,如同时间的印记,记录着她在这里度过的每一个日夜,也见证了她的成长与蜕变
柳湘映站在雨中,凝视着那朱红色的灯笼,百娇楼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仿佛与世隔绝般,不受这大雨的影响
“不要碰我!!陈公子请你自重!!”
声音穿透层层乌云,将柳湘映从回忆中带回现实
百娇楼门对面,赵眠的脂粉铺子前围了约十来个人,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对少女拉拉扯扯,柳湘映认出了那个少女,是茗儿
茗儿甩开那男人的手,大喊着,赵眠也冲上来挡在茗儿面前
“陈公子,请你自重”赵眠虽然没有那人高大,却毫不犹豫
陈松玧满不在乎地嘁了一声,“怎么,这女人都进妓院了不就是公用的吗?凭什么你独占啊?!”
陈松玧,兴昌伯陈述的二儿子
“请你注意你的言辞!茗儿清清白白!!”
赵眠气极,怒目直视陈松玧,手臂青筋暴起
“那又怎样?本公子今天花点钱把她赎了,玩腻了再卖回窑子里!”
“你!!!”赵眠向前走了几步,右手挥起,蓝白色的法力逐渐汇聚到他手中
“想打架是吗,本公子奉陪!”陈松玧撸起袖子,双手半举着,将法力汇到手上
气氛降到冰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两人剑拔弩张
算了,维护和平也算是阖宫的工作吧,柳湘映这样想着,偷偷跑进无人的小巷子里,用法术换了阖宫工作服
一道白光劈过,赵眠和陈松玧都后退了几步
“这里可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想打架就开竞技场”柳湘映落到脂粉铺屋顶上
由于面纱和斗篷的缘故,谁都看不清她的容貌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阖宫的人啊,查出害死我爸的人是谁了吗?这么闲”陈松玧没给柳湘映好脸色,其实他根本没想在这个地方打架,因为他觉得跟赵眠这种平民百姓打架太丢人
“你父亲尸骨未寒,你倒是快活了,跑来调戏女子”
柳湘映瞪着他,骤然提高声音,“难道说陈公子不知道明玄一向以女子为尊吗?!!”
陈松玧气的快咬碎后槽牙了,明玄国确实以女为尊,无论男女老少,都可参政议政,参军打仗
“怎么?你们阖宫连这都要管吗?!事真多”陈松玧翻了个白眼,双手环在胸前
百娇楼的老板花楹站在门口,摇着大红扇子,没出声
赵眠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转身轻轻地抱住了茗儿
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温温柔柔地“茗儿,我已经攒够了赎身的钱,你愿意跟着我吗?”
茗儿脸上泪水未干,却鼓足勇气说道“我愿意,阿眠”
我愿意,赵眠,我一直都在等你啊
自从家道中落后,茗儿被卖入百娇楼,母亲患病,父亲不久就与世长辞了
此刻,她离自认为的幸福是那么接近,只要赵眠赎了身,她就可以和自己心爱的男人相伴相守了
“请问花老板……”赵眠牵着茗儿的手,走到花楹面前“请问,茗儿的赎金是多……”
“花妈妈,不管这家伙出多少钱,本公子出三倍,今天我就要带茗儿走!”
未等赵眠说完,陈松玧出声打断
赵眠暗暗握紧茗儿的手心,他怕他一松开手,茗儿就会马上消失
“我赵眠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让茗儿跟了你!”
花楹摇着的红扇子终于停下,她来回走了几步“陈公子真是大方啊,三倍的赎金……”
陈松玧一听这话,马上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小人模样
“可惜了”花楹摇了摇头,“茗儿,你自己选,这是你自己的路”
茗儿赶忙跪在花楹身前“花妈妈,从前是我不懂事,经常惹妈妈生气,但是求您,茗儿唤你一声妈妈,求您……茗儿想跟赵眠”
茗儿想跟赵眠,生生世世都想
花楹挥了挥手,一张契约出现在众人眼前,而后,那张泛黄的纸张开始自焚
“去吧,茗儿,你自由了”
花楹仍然摇着大红扇子,冷哼了一声“你兴昌伯府有钱,我花楹就没钱了吗?好歹我百娇楼也是全明玄数一数二的,嘁”
“还有赵眠,我不稀罕你的钱,你要记着,明玄女为尊,对茗儿好点!”说完,她潇洒转身,走进百娇楼
赵眠扶起茗儿,两人相拥而泣,不停说着谢谢
茗儿,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赵眠,我终于等到你了
最后在柳湘映以阖宫的身份逼压下,陈松玧终于松口,灰溜溜地回府
赵眠笑着跟柳湘映挥手“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谢谢你”
柳湘映施施然行了一礼,“好好生活吧”
她再次遁入那个小巷子里,再出来时,已和来时无差
“糟了!我还有礼物没买完!”
夕阳西下,天空中最后一抹残阳被乌云遮蔽,雨势渐缓
少女轻盈的步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留下一串串浅浅的足迹
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