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这么快就到南景了么？”谢凝烟被下人扶下车的时候，觉得很是奇怪。车队走了还不到一日，忽然停了下来。

“夫人，这里是郾城，我这就带您去见将军。”来接谢凝烟的竟是个男人。将军？我这是到了哪里？难道是要将我就地正法？

如今战事已经过去，萧暮云已经不在城外驻扎。他特意安排了郾城最好的客栈来安顿谢凝烟。时隔数年，终于又要见面了，萧暮云竟然有说不出的紧张。窗外的飘雪也让他回忆起二人初次见面的情景。那个倒在雪地中的美人面孔，始终定格在萧暮云心中。那日将谢凝烟抱在马上，也是如今这样的紧张心情。

二人上次在郾城离别之后，似乎已经沧海桑田一般。当日一别以为此生无法相见。如今命运轮转，竟然让谢凝烟又回到自己身边，是上天的赏赐，还是惩罚？她曾经贵为北苍王后，还为宇文赫诞下了子嗣，自己与她之间又如何相处？萧暮云此时禁不住思绪万千。

谢凝烟被带到一处室内，她只觉周围异常安静、温暖。立于堂中，她有点不知所措。带她进来的人已经退下了，周围变得没有声息。谢凝烟觉得奇怪，难道处死自己之前还要过堂么？自己是不是应该跪下？可是应该朝向哪个方向跪呢？

“凝烟。”

这个声音怎么如此熟悉，可谢凝烟竟一时想不出是谁。谢凝烟下意识问了一句：“谁？”她不由自主仰起头，用耳朵朝向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

萧暮云心中一惊。她看不见了么？！萧暮云大步走到谢凝烟身边，用手摘下了她头上的帷帽。瞬间，萧暮云惊呆了。

他不能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曾将三番五次救于水火的那个女人。她如今不仅双目失明，还是满头白发，更加是瘦如枯槁。她到底经历了何种折磨，竟然变成如今的模样？不是说封了王后么，不是还诞下了储君么？怎么会落得如今的惨状？

萧暮云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将所有礼法抛在了脑后，一把将谢凝烟抱进了自己怀里。他好是心疼啊！他责怪自己当初竟然没有勇气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不要送去北苍，送给宇文赫那个魔头。他责怪自己没能早一点从北苍把谢凝烟救出来，让她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他责怪自己一次次就回谢凝烟的命，结果却是让她经历如此的人生。

谢凝烟被萧暮云这一抱也愣住了。她已经不再去想这个人究竟是谁。忽然之间有人能给自己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拥抱，让谢凝烟这一年多以来所有的恐惧、悲伤和愤怒都在此刻化作了眼泪。她想，就算是在死之前能痛哭一场也是好的。是的，她竟然又能哭出来了，她又可以流泪了。谢凝烟内心的压抑喷涌而出，无法阻止。

两个苦命的人，都是九死一生。他们已经分不清自己流下的眼泪是为了对方还是自己。

谢凝烟不禁用手抚摸起萧暮云的脸，她的眼睛看不见，只能用手去感受对方的样貌。谢凝烟纤细的手指从萧暮云的额头一点点摸索到他的眉眼、鼻子、脸颊。她摸到了他满面的泪水。

自己谢家三百一十八口人都已经被杀，究竟是何人竟会为了自己流泪呢？

萧暮云突然握住谢凝烟的双手，放在了自己胸口。

“凝烟，从今往后，我萧暮云定会护你周全，你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也不会再受一点苦。”萧暮云嘶哑的声音更加无法辨认。

“萧将军？”谢凝烟此时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萧暮云。红玉之前不是说过萧暮云已经被打入天牢了么？他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罪臣之女，拜见将军。”谢凝烟知道现在是在南景，自己依旧是罪臣之女的身份，已经萧暮云已经出了天牢，他必定还是朝廷的人，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要下跪行礼的。

萧暮云一把扶住了谢凝烟，他没想到刚才的拥抱并没有消除二人之间的距离。虽然他们二人有过肌肤之亲，但是在外人看来，二人的关系也只能是朝廷命官和敌方人质。谢凝烟的这一跪也提醒了萧暮云，二人要想活命，就不能让周围的人看出二人之间的任何情谊。刚才得拥抱再不能有。

在全部的压抑释放之后，谢凝烟忽然燃起了生的希望。她要复仇，为了谢家三百一十八口人；她要夺回儿子，那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眼前的萧暮云就是她所有计划的起点。她如今已经无法感受别人对自己的情爱，她不想知道萧暮云为什么对自己有如此的情义，也许是因为他们之间那一晚的温存。但是，自己如今已经是这般模样，还有男人对自己有爱慕之情么？也许萧暮云对自己只是愧疚之情，自己要充分利用他的同情或许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谢凝烟像已经死过一次，如今的她已经脱胎换骨。萧暮云爱的那人，已经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