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地球

我站在控制室的玻璃幕墙前，手心沁出的汗水在金属栏杆上晕开圆斑。

通过厚重的防辐射玻璃，能看见那个被称为“裂缝”的装置正在颤动，像条被钉在解剖台上的银鱼。

“部长，这个装置，会有危险吧？”我咽了口唾沫，缓缓转过头去，对这个疯狂的实验发明者问道。

“你犹豫了吗？”他调试仪表的手在发抖，试管里的深蓝色液体泛起涟漪，“没关系，你有这个决心，我们已经很感动了。”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坦然面对未知恐惧的。”

“不，我不是拒绝。”我摇了摇头，双手轻轻拂去脸上因恐惧产生的薄汗，“我只是害怕……”

“那就快回去休息吧，辛苦了，中尉先生。”

防护服左臂的氧气阀硌得生疼，我第三次把它卸下来扔在更衣室角落。

金属撞击声惊动了巡逻的机械犬，它猩红的电子眼扫过我胸前的工牌，又缩回充电舱继续假寐。

走廊尽头的消毒灯总在凌晨时刻闪烁不停，像在模仿极光最后的垂死挣扎。

“地球以及全体人类的荣光使命，现在完全掌握在机器人手中了。”

我缩在监控室吃压缩饼干时，屏幕正播放着SEER计划——那是第五次地球联邦人类命运共同体大会的最高指示。

“伟大赛尔机器人们，你们此次责任艰巨！”

“地球现在的处境，仅仅依靠一个无尽能源是远远不够的，继续深入未知宇宙进行探索，帮助人类实现伟大的银河联邦计划！”

“遵命，首长阁下！”画面中那个叫罗杰的蓝色机器人还有模有样的对着首长敬了个军礼。

“哼，他们有这个觉悟吗？”我把饼干包装袋揉成团砸向屏幕，愤恨不平，“第一次启航时，这群机器人只会帮助一些跟我们毫无关系的外星生物。”

“那什么无尽能源，他们得手过，也弄丢过好几次！”

今夜南极冰原的呜咽声格外刺耳，我裹着三床隔热毯还是冷得发抖，躺在床上，脑海里回想起上次环球考察的场景——

埃菲尔铁塔的钢骨在三分之二处锈蚀断裂，断面爬满铁锈红的爬山虎，自由女神像的火炬被酸雨蚀成镂空骨架，富士山的火山灰凝结成玻璃蝶群，每振翅一次就削薄臭氧层。

复活节岛的摩艾石像开始流泪，咸涩的泪水在火山岩地表蚀刻出迷宫纹路，形成镜面般的盐沼。

万里长城那垛口堆积的沙尘长出骆驼刺，烽火台砖缝渗出白色硝碱，某段城墙整体滑下山脊。

阿尔卑斯山的冰川析出蓝色神经束，雪崩让整个山脉如活体抽搐， 冰缝中居然传出二战坠机飞行员的呼救声。

里约基督像被雷击的焦痕从左臂蔓延至底座，石膏裂缝里积满蜂鸟骸骨……

就连南极的极光，居然都具象化成类似水母群的玩意在空中漂浮。

“地球真的已经不适宜生存了吗？”如此想着，困意渐渐袭来。

直到我腕带上的辐射值又开始报警，迷茫中，我听到了妹妹的声音——

“哥哥，来玩捉迷藏吧~”

“妹妹？是你吗，你在哪？！”我猛地惊起，寻声而去，但我等反应过来时，双脚已经带着我穿过三道气密门，来到裂缝装置的环形平台。

原来夜晚的裂缝是这样美。

白日里狂暴的银白色光团此刻温驯如茧，细碎的光尘随着我的呼吸起伏。

那些曾把钛合金支架撕成麻花的能量流，此刻正编织出类似极光的波纹。

防辐射玻璃映出我扭曲的倒影，恍惚间像是妹妹在对我眨眼。

“哥哥，快来呀，我在里面哦~”

“你快回来，别乱跑！”我摸着口袋里的工牌靠近主控台，冰层下方突然传来雷鸣。

整个平台突然开始倾斜，裂缝中心迸发的光粒在空中拼出妹妹的笑脸图案——和她十岁那年欢迎我下班回家的样子一模一样。

实验室应急闸门落下的瞬间，裂缝发出的嗡鸣开始与我的心脏共振，控制台的警示灯突然全部转红，妹妹的惊呼被玻璃的炸裂声切断。

这个瞬间我突然明白，所谓的妹妹，或许是另一个位面传来的召唤。

裂缝的能量洪流迸发，白光吞没视野的刹那，我听见地球的心跳声。

那是地核深处传来的震动，像母亲哄睡婴儿时哼的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