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迟晚失魂落魄地行至后院亭子中,她如今愈发地瘦了,每一步都似无声无息般。
那双如晨间小鹿般清澈的眼眸此刻红得骇人,风吹乱她的发丝,她的衣裙上褶皱显然,如此凌乱,却有种别样的美。
绮云三姑娘,你没事吧?
绮云担忧地上前来。
姜迟晚这如同被人抽离了魂魄的模样上次见到,还是她自谢少师府中归来时。
可如今好像与那次也不同,那次还余些愤恨,此刻她却好像没了情绪,活像只提线木偶,那双眼睛都是空洞无神的。
姜迟晚拿琴来。
她的声音很轻。
如同被抽去浑身的力气般,她的声音也融进风里,随风逝去。
绮云是。
绮云不敢犹豫。
将那把她自入京后一直在用的琴抱了过来,这琴纵然算不上好琴,却陪了姜迟晚一个个春秋冬夏。
姜迟晚你先下去吧。
绝望已溢满她的心头。
凛冬终去,春日已至,枯木已抽出新芽,点点新绿,似乎皆是生机之状。
可她,却已至绝境。
绮云三姑娘……
她不敢离开。
陪了三姑娘整整四年,她是如何的脾性,她最是了解。
姜迟晚下去。
姜迟晚头一次以主子姿态同她讲话。
她抬眸瞧了绮云一眼,那一眼是不容拒绝的坚定,是她眼中唯一一些情绪。
绮云是。
她瞧着绮云背影消失。
姜迟晚从未觉得这姜家后院如此之大,大到她觉得这一面,便是她与绮云的诀别。
飞鸟宁死也不愿困于牢笼。
琴声起,却不似平日里悠扬,那是万分的急促激扬,如她心中那般惊涛骇浪。
那双纤细的手抚过琴弦的速度愈发的快可,琴声也愈发刺耳,如同绝境之人泣血地嘶叫。
琴音乱,琴弦断。
那白皙的手已渗出鲜红的血来,滴落在琴身上,她却一寸寸抚过那琴,是与她一同被困在京中整整四年的琴。
是自小她学琴时,一直陪她至今的琴。
她笑了,笑得凄凉。
下一刻,她站起来,纤细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那双手却死死攥住了琴,琴被高高举起,最后重重落在地上。
琴身断裂。
她眼中湿润,却未曾流出泪来。
她俯下身去,扯住那断开的琴弦,紧紧握着,琴弦全然离开了琴身,划破了她的掌心,沁出血珠来。
她将琴弦缠于自己的手腕,将它收紧了,此刻她似乎已感受不到任何的痛,娇嫩的肌肤已然勒出红痕。
谢危姜迟晚!
谢危此生从未如此慌乱。
他这辈子也不会忘却那日情景。
琴弦将要划破她的手腕,若是再收紧几分,便会是温热的鲜血涌出,便会一片血腥。
她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只继续收紧了琴弦,那把她最爱的琴断裂在她身旁,凌乱的发丝叫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谢危放手。
她曾说,爱琴者视琴如命。
如今琴断了。
她即便是死,也要用她的琴。
姜迟晚恍若未闻,是谢危一根根将她手指掰开,从她手中取出那已经被血染红的琴弦。
姜迟晚为何要来。
她已不想再这般痛苦下去。
她总想救人一把,总想将别人从泥泞中拉出来,如今到了她,她却只想深陷进去。
或许她本就是糟糕的,既无所能,又无所爱,唯一困住她的,只是那几分不忍,她不忍瞧见百姓受苦,便处处接济。
不忍姜家受人诟病,不忍谢危孤身一人,不忍让张遮死于山上,她回了京。
百姓皆谈论她是水性杨花,姜家要她嫁给自己不爱之人,要她在宫墙中消弭一生。
这世间,太过凉薄。
——
其实这是一个互相救赎的故事[扶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