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终于到了一年正日之时。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火花四溅铺了一层白雪的青石砖上一点点堆积起爆竹红色的碎屑。
谢衡闹着跑上前去要自己放一次,兴致勃勃地叫下人教他,姜迟晚方才想阻拦,他手掌中央那抹微亮已经将爆竹点燃。
爆鸣声乍然响起,姜迟晚往后缩了缩,一双微凉的手却附在她的耳边,那人顺其自然将她拥入怀里。
沉冷的声音悬在头顶,有些不真切。
谢危谢衡。
谢危如远山淡墨般的眉头蹙起,眸光冰冷如雪,话里有些许的责怪之意。
本如同支棱着耳朵的小狗一般的谢衡,瞬间一阵心凉,那耳朵也耷拉下来,满面的沮丧。
谢衡父亲。
谢衡我错了。
姜迟晚这才转过头去看谢危,府门上红通通的灯笼坠在他的头顶,他那如玉般的脸上晕染上一抹浅淡的红,只是过于严肃。
谢危跟你的母亲道歉。
他的声音重重砸在谢衡心上。
姜迟晚拂开谢危的手却反被他将自己的手握在了掌心,强行地十指紧扣,发凉的手从她身上索取着温度。
谢衡我错了,母亲。
谢衡乖乖认错。
他的目光却时不时心虚地看向谢危,生怕从他嘴里再溜出一句什么责罚的话。
姜迟晚无妨。
姜迟晚天还未亮呢,回去再歇一会儿吧。
姜迟晚的声音温柔,与方才沉着嗓音的谢危形成鲜明的对比,叫谢衡松了一口气。
趁谢危还未开口,他赶紧行礼。
谢衡好。
谢衡拜别父亲,拜别母亲。
谢衡说完,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侍女下人也收拾了外头这些散落的爆竹碎屑回了府中,只剩下谢危与姜迟晚。
谢危你总是这般惯着他。
谢危的嗓音泠泠,却无责怪意味。
将人紧紧搂在怀里,贪恋地闻着她身上的气息,姜迟晚连同她那件雪白的狐裘都被他黑色的大氅包了起来。
姜迟晚衡儿年纪还小。
那双清凌凌的眸望着他,形状漂亮的眼睛里只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叫谢危莫名的满足。
那细如修竹的手忽然从她的腰间抽出,在她白嫩的脸颊边轻轻一捏,深邃的眼睛流露出几分宠溺,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
谢危嗯,还小。
谢危不然早该将他丢去私塾了。
姜迟晚还以为谢危是认同了她的话才这般说,却未想到他后面还缀上了这么一句。
她轻轻叹了口气。
姜迟晚谢危,你总是这般衡儿会怕你的。
谢危是么?
谢危的薄唇轻启,却不以为然。
他本身就是个坏心的,自然想不出如何能教养好谢衡,往往只冷着脸教他些书或者规矩。
但是他以为自己做的已经不算少,说出来有些好笑,毕竟当初姜迟晚生谢衡太痛苦的时候他甚至盼过谢衡能消失。
谢危自以为将谢衡看得很轻,可家宴时,瞥见谢衡总偷看那罕见回京的燕临时,那双握着白玉筷箸的手还是缓缓收紧了。
谢衡燕表叔,边关冷不冷?
谢衡燕表叔在边关都何时起何时睡啊?
谢衡燕表叔——
坐在他身旁的谢衡一声声燕表叔叫得殷切,恨不得凑到燕临身边去问。
那双圆润的发亮的眼睛与他母亲可真是像极了,连中意的人都一模一样。
谢危你在长身体,多吃点。
谢危神色未变,只是眼中淡漠一片。
谢衡头一次没有察觉他父亲细微的情绪变化,毫无防备地将谢危夹的菜全都吃到了嘴里。
忽然之间,谢衡呛了起来,面色痛苦。
谢衡好……好——
好酸的菜。
可怜他连话都没说完,谢危那双白玉似的手便握着一双帕子,做为他擦嘴的样子,却将他的话堵住。
他的声音平静。
谢危你年纪小,用膳时总说话,难免容易呛到。
谢危注意些。
谢衡是不懂谢危,只一个劲的谢过父亲。
可是燕临与姜迟晚却看出了是个怎么回事,姜迟晚有些嗔怪地看了谢危一眼,他却神色平平,若无其事。
谢衡燕表叔,我还想问……
谢衡压下了那口酸气,却又不识时务地看向了燕临,饶是燕临都忍不住浮现些许笑意。
燕临衡儿还是先用膳吧。
燕临过会儿你还想知道,表叔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过会儿,谢危不知道又会怎么整他。
果不其然,那浸了醋的菜又被谢危夹进他的碗里,谢衡犹豫不决地看向谢危。
谢危你年纪还小,莫要挑食。
谢危的嗓音平淡。
逼得谢衡不得不将那菜全都咽进嘴里,吃完之后,再也不敢看向燕临,更不敢和他多说一个字。
这家宴吃完,谢衡便讨好地追着谢危夸赞起来,完完全全抛弃了对燕临的好感。
姜迟晚看着他们,忍俊不禁。
此刻过了晌午,日头正盛,一个身影却忽的为她挡住了这颇为刺眼的阳光,姜迟晚抬起头,却对上燕临温和的眼睛。
燕临迟晚妹妹。
在边关待了多年,这还是燕临第一次回京,他已经不是从前意气风发的燕世子的模样。
边关的风揉皱了他的眉眼,烈日让他的肤色更深了些,霜雪让他乌黑的发生出星星点点的白。
姜迟晚世子。
姜迟晚很有分寸地往后退了退。
对于她的行为燕临却并无反应,只是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眉目间染上了些许关切。
燕临迟晚妹妹,你瘦了。
姜迟晚仰头看着他,莞尔一笑。
姜迟晚我与世子上次相见才诞下衡儿没多久,如今自然是瘦了些的。
姜迟晚世子不必挂怀。
这次,燕临才怔愣了片刻。
他扭过头去看已经快要六岁的谢衡,忽觉时间流逝的实在太快了些,在时间的滚滚洪流之中,他们毫无反手之力。
他痴痴地笑了一声,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利是封。
燕临我明日便回边关了。
燕临迟晚妹妹,新岁安康。
姜迟晚呆呆地凝了那利是封许久。
恍然之间,像是回到了姜府那院落里,燕临还是那无拘无束的燕世子,她也只是姜府名不见经传的三姑娘。
过得实在太快了些。
姜迟晚新岁安康。
姜迟晚愿世子明日启程一路平安。
她接过那利是封,与燕临相视而笑。
又是新的一岁。
青阳曜景,时和气淳。
转眼谢衡便到了念私塾的年纪,谢衡年纪大了些,便愈发懂得不该在谢危面前提谁,燕临的名字再没从他口中出现过。
只是念私塾回府的第一日,他便念叨起他在私塾里碰到的一个小姑娘。
别的不大知道,只知道那姑娘姓张。
第二日,谢衡又兴冲冲地回来。
谢衡母亲,我终于知道那姑娘是谁家的了。
姜迟晚还未开口,谢衡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边说着边将自己的书本撂下。
谢衡她的父亲是朝中那位刑科给事中张遮大人,听闻这位大人克己复礼,公正不阿,实在是——
话说到一半,谢危也归府了。
他站在房间中,散去满身的寒气,神色却是冰冷的,看着谢衡蓦然抱上了他的腿。
谢衡父亲,您认识张遮大人吗?
听到这个许久未听闻的名字,谢危的眸色一暗,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大氅搭在一旁。
应得云淡风轻。
谢危认识。
他不动声色扫过姜迟晚。
看得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有些如坐针毡,却怕谢衡又说些什么叫他吃了醋。
姜迟晚衡儿,今日功课不急吗?
姜迟晚先去做功课吧。
谢衡忽然间被打断,意识到什么,忙不迭将自己的书抱了起来,瞬间跑没了影。
谢危却还站在门口处,居高临下地凝着姜迟晚,一言不发,良久才嗤了一声。
谢危衡儿果真是你亲生的。
言下之意,便是与她一模一样的喜好。
姜迟晚欲辩无言,想逃却没溜出去便被他拎了起来,跨坐在他的腿上。
谢危跑什么?
谢危当年不见你怕。
他的眸色幽深,目光一路往下。
——
无名作者这次真的是最后一个番外了。
无名作者因为已经打算离开这个平台了,估计不会等到明年了。
无名作者但是书里他们的故事还会继续,只是不由我执笔了,我也在这个番外尽可能多留下一下想象空间。
无名作者依旧感谢大家支持,希望有朝一日会再次相见。
无名作者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