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咏 第一章

鸟儿飞过寺庙的高墙，晨光透过飞檐，洒下细碎光斑。

纪咏身着一袭洗的发白的蓝色僧袍，手持竹帚，正缓缓清扫着台阶上的落叶。

他出生于名门望族，天生聪颖，两岁识字，四岁作诗，十三岁就中了举。本是满怀抱负欲在朝堂施展，最终却只落得个壮志难酬，遁入空门的结局，法号圆通。

主持言，只盼他能早日勘破执念，圆融通达。

这庭院他每日总会经过，这里有着一棵桃花树。他入寺已有三月，如今正是江南桃花灼灼的时节，可这树却枝桠萧瑟，连个花苞也无。

前日他问过主持，老和尚只捻着念珠淡淡道

不重要角色万物有灵，许是它的缘分未到。

末了又嘱他，不如日日来打扫这庭院，或许能等来花开的奇遇，也能等自己的心头结悄然解开，他的缘，或许就在此处。

他弯腰扫过树根下的尘泥，帚尖轻轻拂过干裂的树皮，恍惚间觉得这树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都曾盼望着一场盛放，却偏偏困在原地，等一个不知何时会来的缘分。

他停下了动作，望着那光秃秃的枝头，不知是在等这桃花开，还是在等自己真正放下的那一天。

接连几日，他都来这清扫，落叶拢成了小堆，又一如既往的拂去尘泥，动作轻的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生灵。待竹帚放在了墙根，他便顺势靠在了树干上，蓝袍一角垂落在枯草间，眼帘轻阖。不知是在想昔日的旧事，还是那未施展的抱负。偶尔有几句诗句从唇间溢出，余音绕着光秃秃的枝桠打转。

他不知道的是，这棵迟迟未开的桃花树，原是修行百年的桃花妖所化，没有名字。早年灵智未开时，她便已经在寺庙了。她浑浑噩噩，从不知作为一棵树，何时展瓣，何时结果，只随着四季枯荣随性生长。她生来心性良善，佛门倒也不排斥她的存在。

庭院久久无人问津，她本睡得安稳，可纪咏这几日的到来，却搅了她的清梦。

他的脚步声，扫地声，还有那些温柔的诗句，如同细密的春雨，一点点渗进她沉寂的灵识里，催生出几分从未有过的好奇。

也因着他作出的一句诗，她给自己起名为桃嫣然。

这日，纪咏又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呼吸匀长。桃嫣然终是按耐不住，化作一缕带着清浅桃花香的灵体，悄悄从树干里飘出。

她绕到他的身前，目光落在他俊朗的眉眼上，不由得感叹：这般好的样貌，怎就入了空门，实在可惜。

待看清他眼角那颗美人痣时，她心头一动，那点痣似含着几分未说尽的愁绪，竟让人生出些怜惜之情来。

她望着那枚缀在他眼角的美人痣，心头像是被春风拂过般。她忍不住抬起手，带着淡淡的桃花香，缓缓朝它探去。可指尖刚要触到他的皮肤，便径直穿了过去，连一丝温度都没感觉到。

她怅然收回手时，靠在树干上的纪咏却忽然动了动。他眉心微蹙，像是被什么惊扰了似的，缓缓睁开了眼。

方才那一瞬间，他分明觉得眼角处掠过一阵极轻的痒意，还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桃花香，可睁眼望去，庭院里只有青砖，枯树，和自己垂落的衣角。

纪咏是我太想花开，生出了幻觉么？

一旁的桃嫣然慌忙隐去了身形，灵体贴着树干轻颤。她望着他疑惑的模样，心里又慌又乱，方才穿过他肌肤的落空感还在。他的那声低语，却让她觉得，他的心事，竟然比自己千年的修行还要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