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案上的策论已然许久没有翻动,纪咏捏着半块冷透的墨锭,目光却没落在那桌上的桃花枝上,随着烛火的跳动,飘向了那桃花树。
他已然十三岁,案头堆的是圣贤书,心里却也装着些民间话本。古往今来的爱恨情仇,他在字眼行间里读的多了,可从没有哪一段,比的上她今日那句来的让人心慌。
第一次见她时,她笑起来像揉碎了那明媚的春光。他便觉得心口一揪,仿佛在前世,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被落在了深处,直到遇见她才补上。
她是妖,那又如何?自己并没有受术法蛊惑,每一次踏向庭院的脚步,都是他自己迈的。每一回被她身上清浅的桃香勾着靠近,也是他心甘情愿。
烛花爆了一声,纪咏回过神来。他能写出策论里的利弊权衡,能道出那韵味十足的诗句,却辨不清自己对她的心思。
他并未一开始就唤她姐姐,总觉得这么唤她,会错过什么。
这情感,或许是少年人的一时新鲜,或许是话本里写的命中注定。他只知道,想起她时,会期待下一次的会面,心里的那点柔软悸动,比读任何一本书都要真切。
纪咏远远的就看见了桃嫣然立在了桃树下,裙摆拂过青草,比上次见时又添了几分清丽。他攥着手中的折扇,原以为她会再问起上次的问题,可她只是抬眸望过来,浅浅点头道
桃嫣然你说的离开,我应了,我会与你一起的。
这句话轻的像落在肩头的花瓣,他心里先是空了一瞬。预想中的追问没有来,倒是让他藏在心底的答案没了着落,连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漫了上来。
可这失落也只存了片刻,便被更大的喜悦冲散。他忙走上前,连声音都比往常亮了些。
纪咏好,我这就回去安排,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回了家后,纪咏寻了个由头,将自己隔壁的那间空房收拾了出来。接下来几日,他几乎把所有的闲暇都耗在了那间屋子里。
他亲自将窗户擦的透亮,好让光线能洒进屋里。又从自己的书架上挑出几本话本,摆在书桌上。他记得她提过,好奇人间的故事。
床榻上的被褥,都特意选了浅粉色的料子,指尖抚过布料时,他忍不住想着,她见了会不会喜欢。
待一切布置妥当,他站在屋子中央,想象着她推门进来的模样,嘴角笑意怎么也压不住。他没说出口的是,这间屋子不是为了放画,分明是想给她一个,在人间安稳的港湾。
时光,像桃树上悄然轮转的花期般过去,她日日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从青涩少年长到挺拔模样。原先只到及肩的身高,如今已然能将她轻轻护在身后,眉眼间褪去了稚气,添了几分英气与灵气,愈发俊俏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并未向她隐瞒,自己与窦昭的联系。窦昭,她是见过的,就是在失去他的那个雪夜,她见过她。
如今她与他再次出现在一起,许是命运轮转,总觉得窦昭不似前世般单纯了,而是透露着精明,想要主宰自己命运。
窦昭翻开过昭世录,上面有着一些人的判词,都指代着上辈子与自己相关人的命运,但只有一个判词,她不清楚是谁。
桃瓣辞枝非陨落,嫣然褪去旧皮囊,春风再渡生新骨,终得琼枝缀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