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19年的夏天，蝉鸣聒噪，阳光炽烈。中考结束后的那个漫长假期，我通过闺蜜认识了程远。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附近的奶茶店，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头发有些乱，眼睛红红的——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刚发现女朋友李雯劈腿的证据。

"这是林小夏，我最好的闺蜜。"陈悦这样介绍我，然后凑到我耳边小声说："程远最近心情不好，你多陪他说说话。"

那时的程远像一具空壳，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我递给他一杯冰镇柠檬茶，他机械地接过去，手指冰凉得不像活人。

"谢谢。"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哭过。

后来我才从陈悦那里听说完整的故事。李雯和程远从初二就在一起，是公认的模范情侣。直到毕业前，程远偶然发现李雯同时和他们篮球队长交往了半年多。那个夏天，他几乎每晚都和朋友喝酒到凌晨，然后在朋友圈发一些晦涩难懂的文字。

不知为什么，我开始每天给程远发消息。起初只是简单的"今天天气真好"，后来变成分享路边看到的小猫、新发现的歌单、甚至是我画的拙劣水彩画。他回复得很慢，有时隔天才回一个"嗯"，但我能感觉到他在一点点活过来。

七月底的一个雨夜，凌晨两点，我的手机突然震动。是程远，他说在李雯家楼下，看到她房间亮着灯，窗帘上有两个人影。

"我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站了三个小时。"他的语音里夹杂着雨声和哽咽。

我抓起伞就冲出了家门。在小区门口找到他时，他浑身湿透，眼睛红得可怕。我递给他毛巾，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我意识到，我对这个男孩的感情，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

八月中旬，程远的状态终于好转。他开始主动约我出去，有时是看电影，有时只是单纯地压马路。某个傍晚，在河堤边看日落时，他突然说："小夏，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真的撑不过来。"

夕阳把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鬼使神差地，我踮起脚尖亲了他的脸颊。

"我喜欢你。"我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程远愣住了，然后慢慢低下头，额头抵着我的肩膀。我感觉到他的颤抖，以为他在哭，结果抬头却发现他在笑。

"你真傻。"他这样说着，却牵起了我的手。

我们的恋爱开始得顺理成章，却又好像哪里不对。程远对我很好，记得我喜欢的奶茶口味，会在生理期给我煮红糖水，但总有些时刻，我能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特别是当有人提起李雯时，他的眼神会瞬间黯淡下去。

九月份，我们上了不同的高中。开学第一天，我在校门口看到李雯——她和程远同校。那天晚上，程远在电话里异常沉默。

"你见到她了？"我问。

"...嗯。"长久的停顿后，他说，"她说想和我谈谈。"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假装轻松地说："那你去吧。"

他们谈了什么，程远从没告诉我。只是从那天起，他变得忽冷忽热。有时一整天都不回消息，有时又突然出现在我家楼下，带着我最爱吃的泡芙。

高二那年冬天，我发现了程远的秘密微博。里面全是对李雯的思念，最新一条写着："今天又梦到你了，醒来发现枕边是别人的发香。"配图是我送他的围巾。

那天我在被窝里哭到凌晨，却始终没有质问程远。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足够好，总有一天他会真正爱上我。

高考后，程远去了南方的大学，我留在本地。异地恋比想象中更难，尤其是当一方的心从未完全属于你。大二那年生日，程远说要回来给我惊喜。我兴奋地准备了一桌子菜，却等到深夜才接到他的电话。

"小夏，对不起。"他的声音疲惫不堪，"我在医院，李雯割腕了...她一直喊我的名字..."

电话那头传来女生的哭声，我听见程远温柔地说"别怕，我在这里"。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自己永远无法战胜一个幽灵。

我们分手是在那家初遇的奶茶店。程远穿着和当年一样的白T恤，只是眼角有了细纹。

"小夏，你值得更好的人。"他低着头，"我试过了，真的试过了..."

"但你就是没办法爱我，对吗？"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

他抬起头，眼睛里是我熟悉的痛苦和愧疚。我突然想起那个雨夜，他站在李雯家楼下时的表情。原来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祝你幸福。"我留下半杯没喝完的奶茶，转身离开。推门时风铃清脆作响，就像那年夏天一样。

五年后的今天，我在整理画室时翻出一个旧盒子。里面是程远写给我的明信片、电影票根，还有他送我的廉价手链。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这些小物件上，我突然想起他说"你值得更好的人"时的表情。

他说对了。现在的我是小有名气的插画师，有了爱我的男友和充实的生活。而程远，听说他毕业后去了李雯的城市，但两人最终还是分道扬镳。

有些相遇就像夏日的骤雨，来得猛烈，去得匆匆。我们以为自己在拯救别人，其实只是在完成自己的成长。那个夏天，我和程远都太年轻，不懂得爱情不是救命稻草，也不是谁的替代品。

我把盒子合上，放回柜子最深处。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轻声诉说：那些没能圆满的故事，往往教会我们最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