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明看着坐在他对面特别平静地喝着茶的楚狱，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他身边还坐着另一个人，瞧着是个慈眉善目的中老年人，看身上的服饰就能猜出他的身份——皇寺常驻长老，闻诺安。
闻诺安睨了身边的若明一眼后，微微一笑，对楚狱道：“这倒是陛下第一次到访皇寺，闻某有失远迎，还请陛下莫要见怪。”
楚狱放下茶杯，道：“朕是来抓人的。”
“哦？可是有贼人躲入了皇寺？皇寺太大，纵是有教徒三千，也顾不到每一个角落。若是进了贼人，闻某还得叫人赶紧搜一搜才好。”
“不用搜了，那小贼就坐在你旁边。”
若明：……
闻诺安依旧是那慈善的面容：“可是若明何处惹恼了陛下？”
“自然是有的，不过这只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闻长老可别多过问了。”
“若是如此，还请陛下多多担待一些。若明自小长在皇都，不曾远行过。最近听闻他没少往外跑，他又是规明教与朝廷之间的使者，如此跑动，确实有失本责。”
楚狱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他：“闻长老，朝廷和规明教之间并不需要什么使者。过去父皇是规明教的教众，朕又只是个太子，那倒也就罢了。如今父皇早已不在，朕才是这苍沂国如今的主人，朕之所言，便是天意，朕若道不需要规明教，朝廷也不会再看重规明教。宗教既然是宗教，那就该有宗教的样子，擅自插手朝廷，你们真当朕是个废物吗？”
“陛下言重了，规明教不曾想过插手朝廷，更不是朝廷的敌人。陛下若是不喜，闻某便叫若明不再往宫里行走便好。”
“只是这样？”她冷笑一声，“若朕要说，要你们规明教承认自己的错误，并全体退出苍沂国国土呢？”
闻诺安脸上的慈善这才消失：“陛下，您何必对我们如此苦苦相逼？”
她站起身，冷冷地俯视着他：“朕此番前来不是来与闻长老商量的，而是知会你一声。朕的立场是代表朝廷，更是代表「皇」，朕与规明教，不共戴天。”
她背着双手，颇有气势地甩袖离开。
若明微微皱起眉头，对闻诺安低声道：“你不该说那些话。”
闻诺安叹了口气：“闻某身在其位，再不愿，也要谋其职。陛下都打上门来了，闻某还能低声下气求请她莫生气吗？闻某就算想，也不能这么做。规明教屹立千年，该有的尊严，必须得立住。大人，您何曾如此软弱过？”
“我这不叫软弱，我这是识时务。”
“她还小，尚未长成，您无需怕她。”
我不是怕她对规明教有威胁，我是怕她继续生我的气。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问道：“你既已知皖垵之祸，为何一直袖手旁观？”
他也是刚才回来问了也才知道，他这远房叔父竟然并非眼盲耳聋之人，但这也让他心里有了气。若是叔父早早插手处置，又怎会闹到今天这般地步？再不济，说与他听，他也能自己去处理啊。
“闻某又如何有办法去治好他们？荷芋之毒，早就从西法那边打听到了，一旦入瘾，轻易不得解，就连西法那边的教寺也没有一点办法。入瘾者若是冒然断了荷芋香，他们只会陷入癫狂，失了人性，皖垵必定大乱。”
“所以你就这么看着他们继续下去？哪怕与我说一声也好。”
“与您说，您就能有解决的办法吗？”
没有……
“但是至少，我可以提前与小陛下说清楚，而不是被动地得知此事，以至于我在小陛下那里失了信。”
“大人，您似乎太看重陛下了。”
若明放置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微微握紧：“我曾经说过许多次，规明教不能与朝廷为敌，她既然已经继位，成了新皇，我当然要重视她对规明教的态度。”
“不需要她对规明教的态度，满朝文武，皆是规明教的教众，她再如何不喜规明教也无可奈何。”
“此事不必再论。皖垵之祸，你早已得知却没有提前告知与我，是你之过。皖垵寺及其一应常任，尽数舍弃。皖垵府城的百姓已经明确表达了他们如今的立场，规明教必须放弃皖垵府城，放弃皖垵寺。此番记你一大过，公之于众，你可服？”
闻诺安叹声点了点头：“闻某自是服的。”
看他起身要离开，他不由得提醒了他一句：“大人，规明教能走到如今，自然是有本事的。您无需太紧张，只要继续遵循前辈们的路去走就好。”
若明没有回头：“我如何做，不需要你来提醒。倒是你，你最好是真的问心无愧。我本认为世上无神，但现在我的想法变了。你若沾了因果，哪怕祖师爷的神魂仍在，想必他也保不住你，更保不住这偌大的规明教。”
看着他离开，闻诺安的眼神深邃下来。
规明教交到他手上，也不知是好是坏。也许前任教主当初的想法就已经错了，他更是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只希望规明教能继续昌盛下去吧，唉……
*
楚狱回宫的时候，不可避免是要路过各部的。多日未见到她的大臣们一得知她出现了，这下可好，她人被堵在翰林院门口了。
“陛下！那些折子您到底批完了没有？”
“陛下，您已有半月余未上早朝了，再凑凑都能满整月了！”
“陛下，眼下问灵节将近，适合您尺寸的御服可准备好了？”
“对对，陛下，问灵节您是要上高台祈福的，臣等至今未与您核对祈福流程啊！”
“陛下，还有……”
楚狱：……
她双臂一摆，脸上甚是不耐，大声道：“哎呀，好啦！”
众臣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了，她才道：“朕不过就是出去散散心，你们怎的好像没了朕，这朝堂就运转不下去了似的？你们要真那般无用，朕明天就开恩科，招一批新鲜血液上来，替了你们的位置！”
“陛下！”
他们还欲再说，她已经不耐烦地推开了他们，捂着耳朵赶紧走：“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折子过后会送到翰林院，其他事儿明日再说，朕今日才回，不想管那劳什子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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