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瑶……”
棺中那具枯槁的躯体猛地一震，僵硬的头颅缓缓抬起，干化的眼窝中似有幽光闪烁。尘封千年的记忆如决堤洪水般涌来——他曾是坐拥天下的周天子，金銮殿上挥斥方遒，万里疆域尽在掌中，美人在怀，何等恣意。直到那场毁天灭地的光芒撕裂苍穹，将一切荣华碾成碎片。
这个名字，他刻了整整一生。
凤瑶的容颜突然在他腐朽的脑海中清晰起来：她绾着流云髻，鬓边簪着凤羽钗，一颦一笑都带着三分娇憨七分灵动，风姿绰约如月下谪仙。若不是对长生的渴望吞噬了理智，他定会抛下一切回去娶她。可命运弄人，他与她之间，终究只能活一个。
“你是她的妹妹……”他嘶哑的嗓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纵使千年流转，这凤族独有的声线，他至死都不会忘。“寡人……灭了凤族，从不后悔……只是……”
只是后悔，逼得她在自己面前纵身跃入业火，那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裂，成了他三千年不散的梦魇。
“恩将仇报的小人！”凤羽怒喝一声，周身瞬间腾起噼啪作响的电弧，身影如离弦之箭直奔周穆王而去。她足尖在棺材壁上一点，借力跃起，裹着电光的拳头狠狠砸向棺中那具枯尸。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凤羽红着眼质问：“你知道姐姐怎么死的吗？”
“寡人……”
“你知道她死前有多痛苦吗？”灭族之恨压在肩头，移魂换体的剧痛啃噬骨髓，最后被汹涌的业火吞噬殆尽——那是连魂魄都不得安宁的刑罚！
“三千年了！整整三千年！”凤羽的声音哽咽起来，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姐姐一直在地狱里受刑，全是因为救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要不是……要不是……”
后面的话被滔天怒火堵在喉咙里，她只能用拳头宣泄着积压了千年的恨意。
“轰隆隆——”
墓室之外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乌云仿佛就在头顶翻涌。
“要下雨了？”张海楼轻声嘀咕，转头瞥见吴三省、潘子和吴邪正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他了然——族长早在凤羽暴怒时就布下了幻术，有些事，还是不让他们知道为好。若是凤羽想说，自会亲口告诉他们。
张起灵望着棺边那个颤抖的身影，淡淡颔首：“她落泪了。”
不知打了多久，凤羽终于停了手。棺中的周穆王已是血肉模糊，只剩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紫黑色的体液浸透了棺底。凤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恶狠狠道：“我这就送你去给姐姐谢罪！”
她扬起拳头，正要落下，却听那枯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谢……谢……你姐姐……本就不该……救我……”
话音落，它的躯体突然化作一阵飞灰，被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卷着，飘出了墓室，彻底消散无踪。
“姐姐……姐姐……”
所有的痛与恨、爱与怨、仇与恩，都随着周穆王的湮灭烟消云散。凤羽趴在棺木上，积压了千年的委屈与悲恸终于决堤，放声大哭起来。
墓室外雷声愈发狂暴，仿佛苍天也被这千年恩怨撕裂了口子，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顷刻间连成了雨幕。
张起灵低头看了看脚边——雨水竟顺着墓门缝隙漫了进来，眼看就要没过脚踝。而那个始作俑者还趴在棺材上哭个不停，再这么下去，怕是真要淹了这墓室。
“别哭了，正事要紧。”他上前一步，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就是啊，你的眼泪都快把这儿变成游泳池了。”张海楼几步跳上旁边的青铜鼎，盘腿坐下。
凤羽抽噎着抬起泪眼，迷茫地看向张起灵——他的裤脚已经被雨水打湿，而吴邪他们还维持着呆滞的模样。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抹去眼泪，指尖亮起微光，漫进墓室的雨水便如退潮般被引了出去。
片刻后，墓室恢复了干燥。凤羽从棺材上跳下来，走到吴邪身边，回头对张起灵露出一抹释然的笑：“谢谢哥。”
“嗯。”
随着这声淡淡的回应，吴三省三人突然晃了晃脑袋，眼神逐渐清明。
他们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厚重的棺盖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张海楼从鼎上跃下，递给吴三省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袋子：“鼎里值钱的玩意儿都在这儿了，咱们该走了，耽误不少时间了。”
“啊……哦，好。”吴三省下意识接过袋子塞进背包，总觉得脑子里好像缺了一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凤羽，你怎么哭了？”吴邪最先注意到凤羽红红的眼眶，还有脸颊上未干的泪痕，顿时急了，“谁欺负你了？”
他警惕地看向张海楼，至于张起灵……他暂时还没那个胆子去质疑。
张海楼连忙摆手：“她可是我们姑奶奶，借我个胆子也不敢欺负她啊。”
“没什么，”凤羽摸了摸眼角，牵起吴邪的手笑了笑，“就是想起些往事。走吧。”
她拉着吴邪绕过棺材，率先走进后面的墓道。吴三省和潘子紧随其后，张起灵与张海楼断后，一行人渐渐消失在幽暗的甬道深处。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