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应彪赴宴

北平已是深秋，晨起天光未亮，风儿呼啸刮过脸颊，刀子似的让人皮肉发疼。春生将窗户开了条缝，被冷风灌了个激灵又连忙关上，床榻另一边躺着的德宝不满啧了几声，翻身囫囵睡了过去。

春生在柜子里找了件干净整洁的厚棉衣，又换上月前发下来的棉鞋，捯饬立正才出门。今日他要陪自家少爷去姜府贺寿，沈老太爷七十大寿，北平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会来，据说那沈老爷的妹妹姜大小姐沈月荣带着女儿从阿美丽卡也回来了。

当年沈月荣非要嫁给那个红毛洋人，可是闹得满北平皆知，那时北平还不能叫北平，还得叫京城，也没有自由恋爱这一说。谁家的千金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天家的公主，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离经叛道的年轻小姐，与家里断了关系，沈老爷沈淮安在祠堂当着祖宗长辈，把沈月荣划出族谱。这沈小姐一走，就是十八年。

幽深黑暗的府巷，宛若妖魔黑洞洞的大嘴，春生走了几步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忍不住小跑起来想快点赶到少爷的院子。崇府前身是雍国公府，府内住过七位国公爷，后来朝廷落败众人剪了辫子，为了支撑起整个家族，崇老爷随远房表叔从商做了地产生意。这偌大的府内虽不见当日奢华靡靡之景，但到底是贵族下来的，府内依旧延续旧习，偶尔打死一两个下人也不是什么怪事。

晨起每走这一条黑黝黝的路时，春生总会想到下人们忙里偷闲传颂的鬼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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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春生低头数着脚下行路匆匆的蚂蚁，思索着姜小姐为何还会从阿美丽卡回来。他听外面的人说，阿美丽卡到处是高楼大厦，比皇城宫墙还要高，遍地是大轿车，比汗血宝马跑得还要快。

秋桃春生，春生！

喊了几声，春生才回过神来，屋门开了条缝，秋杏掀开了暖帘探出头来，挤眉弄眼的示意人已经醒了。这崇小少爷脾气大的很，尤其是晨起，稍有不慎惹了他不开心，轻则打骂，重则罚一个月月钱。谁都不想触这个霉头，春生也不想，可没办法，谁叫他懦弱又好说话。

崇应彪坐在床边，一脚踏在床沿上，一脚赤脚踩在地上。眼前冒冒失失的小仆一脸怯弱的站在跪在跟前，手上端着楠木做的托盘，合身的黑丝绒长袍放在上面，配以纯金的腕表。

春生六少可是现在更衣？

见崇应彪点头，春生跪步上前将衣服呈上，立在一边的秋桃也跪下替他解开扣子更衣。崇应彪本就生的玉树临风，还长了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像极了四太太。当年四太就是靠一双眼睛，迷得崇老爷替她赎了身。

黑色的长袍衬得崇应彪高大挺拔，一派温润儒雅的模样。

洗漱完，一群训练有素的丫鬟端着食盒鱼贯而入，肉包、油条、米粥、酱菜…很快摆满了一桌。

期间屋内静悄悄的，崇应彪倚在榻上假寐，任由秋桃给他梳头。

秋桃是他娘给选的，两年前他刚成年四太太就把人塞进了他屋内。来前开了脸儿说是要做姨太太，崇应彪不喜欢他娘的做派，找个由头婉拒了，人虽是留在了房里，但一次都没爬上床过。

仗着有四太太撑腰，又是六少的贴身丫鬟，秋桃在六少院子里过的好不快活，崇应彪不在她就是第二个主子，总以奶奶的身份自居。

这头梳着梳着，秋桃手就不老实起来。一双小手顺着发丝摸到了后颈，又要往袍子里探去。

崇应彪怎么，今日的银丝炭是有毒，将你脑子烧坏了不成？

崇应彪开口道，嘴角浸着一丝轻蔑笑意。

秋桃少爷何故一大早脾气就这么大？

秋桃见好就收，放下作乱的双手，乖巧的跪伏在榻上。面上虽不显，背上却冷汗津津。

崇应彪走到餐桌前坐下，看着一桌子油腻腻的早餐反而没什么胃口。随意用了几口便起身离开，走之前又叫了秋桃，今日也跟他一起去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