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

“我好像，心悦他。”

此刻已是日暮西山时，夕阳的余晖给粼粼溪水撒下些许碎金，符离却无心于过样的好风景，只是坐在石头上顶着张死人木头脸，将这六个字翻来覆去地咀嚼。

尚且青涩的小青年并非无师自通地开窍，而是因为家中那位爱看话本又会写话本的小少主，他同鹄羹在讨论话本情节时叫自己无意中听了去，那些恨海情天，有言却难以宣之于口，那些深爱却展露不出……符离越品越发觉得像自己同兄长德州，便来到自己平日素爱躲懒的溪边，将这几百年的时光细细剖来回味。

却不曾想自己这么多年来对德州复杂的情感渐渐明晰了起来，如同散开的丝线编成了一股名为“爱”的绳，不是恨，不是讨厌，而是喜欢，而是爱。

不听德州的话，跟德州对着干，不过是想从那张如同天山雪莲一般淡漠的脸上获得些许属于他符离的色彩罢了，不过是想他的哥哥能有些活人气息，莫要将自己活成处理工作的机器而已。

“我好像，心悦他。”

这六个字变成了肯定句。

“我心悦他。”

因为自己爱德州，所以渴望同他在一处期待他对自己的认可与肯定，想要他的理解与支持。

想明白自己对哥哥的心思后，符离心中有甜亦有苦，甜是德州并非不关心他，此时哪怕德州站在符离面前板着脸喋喋不休，恐怕在符离眼中也是可爱的；苦则是，他这份感情于德州而言是逾矩的，德州这样一板一眼，循规蹈矩的古板家伙，若是这份心思对德州明了，只怕那人会羞愧难当，离开空桑远离自己，同符离这个弟弟“此身分明了”吧？

心中那点甜意此刻被涩然尽数掩埋，他与德州只能做到相守却不能相恋，即使不是亲生的血缘兄弟，但要德州跨过自身心里那首坎，也是难如登天的。

若是兄长能跨过心坎，那破旧的红绳玉络便不会被他佩在最珍爱的手枪上随身携带，他便不会困在多年前的暴雨夜中，直至现在听见幼童的哭声都会身体一僵。

向来桀骜不驯的小青年垂丧着头，脑袋上的翘毛也蔫哒哒地垂着，活像只被雨水打湿的金毛犬。

自己的那还未开花就得当杂草除了的爱情啊…

符离叹息一声，自暴自弃似的把自己摔进柔软的草地上，在心里为自己死去的爱情上了三柱香。

算自己倒霉好了，心里住下了根舍不得赶走的木头，如同吃到未成熟的青梅一样，苦倒是其次的，那酸涩才是最是锥心入骨的，叫人心脏一抽一抽地痛着还没法抽离。

本就是自己心起邪念，这苦果合该被自己一人尽数咽下，这份爱恋的苦，合该就是自己受的。况且食魂本就不死不灭，符离注定不能像凡人一般把这份感情带进土里，他只能怀揣着这点见不得光的爱恋，跟德州做兄弟，做德州叛逆不听话的弟弟。

心里苦涩，味觉自然随心而至，符离吧咂一下嘴，将口中苦味吞咽，那双鸽血红般漂亮的眼眸将其中的落寞封存。

罢了，能同他在一处便好，那点心思明不明又有什么呢？只要还能在一块就是好的。

符离就这么将自己哄好了，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掏出手机一看，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阿符？你在吗？”身后的草丛悉悉索索，传来德州的声音。

“我在的，大晚上的怎么出来了？不知道夜深露重？”听见哥哥的声音，符离心念一动，下意识说出了关心的话语。

“你也知道啊，那还不回家吗？”听见符离这话，德州本来有些生气他晚上不知道回家的，这下那点气全消了，倒是展颜一笑，提着盏小灯站在符离身边朝他伸出手要拉他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啰嗦。”德州的手不牵白不牵，符离嘴上抱怨德州啰嗦，抓德州的手速度倒是一点都不慢，就着兄长的手起来后也没松开。

“阿符？”见兄长歪着脑袋打量着两人牵着的手，符离不由得庆幸幸好现在是晚上，德州看不清他此刻快蔓延到脖子的羞红，“我猜你是处理完工作才出来的，只不过是怕你眼神没缓过来摔跤而已，你那盏灯又能照清多少？摔了我可不抱你回去。”

“放心了，来时没摔，回去也不会。”德州听出符离话语中没一点掩饰的关心，工作后的疲惫也一卷而空，甚至还有打趣符离的兴致，“倒是你，没吃晚饭才要当心脚软滑倒吧？”

“嘁～”符离正大光明地翻了个白眼，却抓紧了德州的手，“就你话多，回去了回去了。”

不就是暗恋那点小苦涩嘛，牛叉的符离集烧鸡才不会被打倒！

就照德州这幅木头样子，他就算有一天真的给他哥办了，他哥说不准还以为自己跟他干架呢，迟早搞得德州哭都不哭不出来！

来日方长，我亲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