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里原本就细微的动作在此时一下就顿住了,他的眼神再次变得和善,那双半耷拉着,本就显得慈祥的眼睛,在此刻似乎成为了神明似的。
他就带着那么慈悲的神情,呼喊道:“克里斯,我的孩子……”
他在乞求他的孩子能够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他一马,他已经老了,他已经只剩下这么些时光了,在此刻报仇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希望克里斯能这么想着,但是他忘了,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相对应的,被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克里斯也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人——这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孩子,他怎么能怀疑他的心性呢?
“教父,这次该您听我说话了。”克里斯粗暴地打断了他。他的嘴角在笑,只可惜笑不达眼底。
在黑帮中打断上级成员的话意味着逾越,也意味着反叛。
此刻,攻守易型——已至暮年,失去了权力的病人和正值壮年、掌权多年的黑帮领头,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乌里安静了下来,他看见了克里斯领口处空荡荡的衬衫——他到了现在才发现这个——克里斯的意思已经再明确不过了。
他痛苦似的闭上了双眼,同时也在默默为自己破败的身体汲取每一丝力量。
“别担心,教父。托搜身的那些家伙的福,我没能带任何武器进来。您应该还没忘记您教给我的第一课吧——‘宁死不降’。”克里斯站起身,脚尖踩上了输氧管。
破旧的肺部在艰难地汲取着空气,乌里感觉它此刻就像是两个破风箱,再怎么“呼啦呼啦”地响动,也显得动作无力。
随后,克里斯用舌尖旋掉,左侧倒数第二颗盘牙上方的假牙套子,“记得您最早带我入黑帮时,要我滴血为盟。现在……”
他将手指伸进去刮一层毒药,放进床头柜上的一杯温水中,低眉顺眼的说道:“该您喝下它了。”
说罢,他拉开抽屉,将温水灌进了没有针头的针筒之中,然后一点一点地让乌里咽了下去。
乌里是个合格的老师,克里斯也是个优秀的学生,所以一直到死,乌里也没能摁下那个“求生”按钮。
克里斯已经不在乎真相了,他也不在乎自己,他什么都不在乎——活到现在的理由被他自己亲手毁掉了。
乌里教了克里斯很多,他把“守护乌里的孩子”的意志,彻底地塞进了克里斯的大脑之中。克里斯也彻底的学会了,他怀着对乌里的感恩之情,怀着对乌里的孩子的守护之情,就这么活到了现在。
但是,现在的克里斯,什么也没有了。
一个被洗脑的孩子再也无法拥有未来了。
乌里杀死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为了什么?那封信又是谁送过来的?还有乌里究竟是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
他都不再想了。
克里斯这辈子想了太多的事情了,在临死前,他希望自己可以什么也不思考,就像是被母亲搂在怀中的婴孩一般,什么也不需要思考,只需要含着手指熟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