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
“不要过来……唔……”
呜咽。来自一条糜烂、将枯的人鱼。不成句的字节从齿缝中挤出，妄想逃离这炼狱。但就像船舱外那炙热的阳光永远无法灼烧进来一样，它们无不被淫邪的欲望碾碎。
地牢那爬满污浊的铁门外，是两双贪婪的眼。他们听不懂人鱼语，对他的抗拒也是视而不见。人鱼在他们无止境的贪欲中，悲哀地把自己看了个彻底。
干涸。
他在又一轮的肉欲鞭挞中，绝望地闭上了眼。
不知春秋。
许久，那凝固了仿佛了一个世纪的时间终于流动起来，人鱼这才得以喘息。
时已尽晚，最后一名船员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这座炼狱。
“该死的，要不是船长命令，不让我们进去，老子早把这尤物给办了！”
咒骂声混进铁门的“吱呀”声中，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逐渐消弭。
还会有明天吗。人鱼想。
他思念极了大海。他想她的无边，想她的温柔，想那千变万化的蓝。
他的尾也是蓝色的，掺着月亮的皎白。大海里没有这种颜色，大家都夸赞他独一份的美。族群里有个见多识广的，他说在千百年前的东方，人类唤这种颜色为“月白”。
人鱼不解其中意，便缠着他要解释。
“海中月。”他如是说。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人鱼枯竭的躯体里再产不出半滴眼泪。
他很想亲自窥一眼月亮。
也想再吻一次海水。
夜幕笼罩。
人鱼被梦魇纠缠，被迫一遍遍地受过这几日的屈辱，却怎么都不得逃脱。他们嘴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污言秽语，在梦里尽数凝结成实质，企图把他拽下罪恶的深渊。
逃不掉，挣不脱。
人鱼如濒死般疯狂甩动着尾，卷起不小的浪涛。
刹那间，海洋震颤。酣睡中的人类似感到了危险，舱内叫喊声四起，惊动了深陷黑暗的人鱼。
海难将至。
在风雨和雷电的掩护下，大海救回了自己的孩子。人鱼终于逃离了那个不见天日的牢笼，却怎么也寻不到家的方向。
大海宽广得近乎可怕，这似是人鱼迷失的一大原因。
但不是全部。
人鱼的潜意识告诉他，他不能回去。即便海水比这世间万物都要纯净，他身上的人类标记却是永世都不得洗去。他的同族不会容忍污染的存在，回去也只不过是进了另一个牢笼罢了。
他就这样如同孤魂野鬼般在各个海域里游荡，见证了几轮圆月，经历了几场风雨，直到——
再一次见到人类和他们可耻的文明。
月光清辉而冷冽。
人鱼倚在海水不甚温暖的怀抱中，与甲板上的年轻人类无声地对峙着。
他不曾见到过那样的人类。
干净，温柔。
海风匆匆而过，船只循着海水前行，带起了他白衬衫的下摆。他虽紧盯着自己，眼神却是不掺任何欲望的。
这个事实让人鱼感到安心。
他或许是个好人类。人鱼想。
航船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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