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的火光散去,纱布包扎伤口,孙朗抬起头看着钱昭,刚想说些安慰的话,肩膀就被人拍了拍。孙朗回头望去,只见是顾牧,她摇了摇头,示意孙朗别开口。
顾牧“收拾好了,就出发吧,前面就到归德原了。”
顾牧“过了归德原,就要到安都了。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一半。”
顾牧还要说些什么,就被钱昭打断。他不习惯煽情,更别说刚刚还破天荒地哭了那么一遭。
钱昭“好,我们走。”
使团人马举着火把走过李同光的马时,宁远舟一抬手,使团齐齐停下。宁远舟又使了另一个手势,众人又整齐抱拳,深深一礼。而后无言整齐划一地离开。
李同光低首回礼。
整个过程中,使团众人和李同光都未发一言。
等他们走远,李同光才小声说着。
李同光“原以为这个使团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成不了大事。现在看来,他们还真有几分希望,能迎回平安迎回杨行远。”
朱殷:“主上真的要跟他们合作?”
李同光“只有敌人才最了解敌人的弱点。当年先帝可以靠朱衣卫镇治天下,我若得了六道堂的助力,未尝不能问鼎至尊。”
李同光眼中野心无法遮挡,如火焰熊熊。
李同光“出发,归德原!”
一路驰骋,直至归德原城门,众人仰头看着城门,也终知,此行快要结束。守门的军官验看了李同光的信令,连忙开门迎接。
李同光“让你们郡守马上准备四十顶大帐,还有酒食。今晚,本侯奉皇命,要好好招待梧国使团!”
守门军官:“是!”
大帐里美酒佳肴准备齐全,帐内也比外头暖和。只大家的兴致不高,不仅仅因为刚送走战友,更重要的是离安都越来越近。
顾牧吃饱喝足便出去走走,草原辽阔,安国士兵也潇洒得很,好在她们的大帐离那些士兵有些距离,还算有些自由。
钱昭跟在她身边,看着顾牧在鸟笼处徘徊,见她摸了摸雪森,而后又放飞了一只鸽子。在大帐时,顾牧便写了一封信,寄给唐寄淮,询问惊喜告知即将抵达安都。
鸽子高飞,一时间,她们还看到了另一只同样飞去安都的,但只一刹,两只鸽子都被打落。
钱昭和顾牧相视一眼,便迅速冲了过去,只是看见任如意和宁远舟站在那儿时,又急急收脚躲在了一边。
任如意看着飞鸽越过上空,信手弹出石子,一石二鸟,飞鸽各自摔落在她和宁远舟手中。她们迅速解开鸽上的脚环,读着密信。
两人的神情各有不同,任如意似乎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她没递给宁远舟,而是直接装好直接放飞。
任如意“这是使团的,顾小牧给那个叫唐寄淮的报信。”
宁远舟不疑有他,只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密信递给任如意。
宁远舟“果然,朱衣卫总堂还不知道你是任辛,只知道杀人者叫任如意。”
任如意接过他递来的密信,重新装好。
任如意“没提刺杀李同光的事?”
宁远舟摇了摇头。
任如意“那就让他自己回安都去查个明白。”
随即,任如意扬手重新放飞鸽飞上天际。
宁远舟“你这几天只忙着教阿盈,倒没提过到安都后你准备怎么复仇。”
任如意“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但是这一次你先别插手。”
任如意按住宁远舟的嘴,目光坚定。她一向独来独往,再说这些本就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任如意“别反对,我的事需要速战速决。但安全迎回你们皇帝才是你最重要的事,一去安都就搅进朱衣卫的事情,只会更麻烦。”
任如意“我现在武功已经全部恢复,失的血等到了安都也能恢复得差不多了,应该能自己对付,实在不行了,你再帮我也不迟。相信我。”
宁远舟盯着任如意的眼睛,轻轻拉住了任如意捂着自己嘴的手。
宁远舟“好。”
宁远舟“我帮不上你的忙。刚才为了不让安国人起疑,我也只能拖你一起去祭拜柴明他们……”
任如意“没关系。他们是你兄弟,我陪你送他们一程,不会有心结。”
任如意叹了一口气,侧头看着使团大帐。
任如意“而且,我还很羡慕他们。”
宁远舟“怎么了?”
任如意又看向宁远舟,眼神莫名落寞。
任如意“元小禄说六道堂每年清明中元,都会这样祭拜战死的兄弟,但在我们朱衣卫,没有这样的习惯。”
任如意“我的下属、同僚们死了很多,七成都是悄无声息地就扔进了化人厂,没有坟墓,没有灵位,更别提什么香火供奉。”
宁远舟“现在你已经离开朱衣卫了。你想祭他们,我随时陪你去。”
任如意“可惜,我连他们的真名都记不得几个。”
任如意“朱衣卫活着的时候,只有代号,没有真名,但却有严格的名册,低阶的白雀要定期服用被控制的药物,高阶的,长相、性格、家世、生活习惯,都会被详细记录,防止有人逃跑。”
任如意“但一旦死了,就会被勾销名册后烧毁,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宁远舟也曾听说过朱衣卫严峻,九州的间客组织,各有各的严苛。也独有朱衣卫,以代号为称,她们大多无名无姓,也是唯一一个女子间客最多的组织。
他只默不作声握紧了她的手。
无法完全感同身受,只能站在她的角度,尽可能地为她着想。
任如意“但我最难过的是,我居然一直以为这样是理所当然。直到刚才我才意识到,死去的他们,原来也是值得被记念的。”
初识任如意的时候,她只知道任务,以白雀之道与他交谈。也是他们,任如意才逐渐懂了感情。宁远舟陡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张了张嘴,又很快低下头在怀里捞出一包油纸包。
小时候,宋一帆也是这么哄他和顾牧的。
宁远舟“吃糖吧。”
任如意愣了一下,又很快心中的忧愁消散,她浅浅笑着,看着油纸包里的糖。
任如意“你就只会给我糖?”
宁远舟“嗯。”
任如意收下糖,抬起眼看着宁远舟。
任如意“我想过了,以后,我可以开一间镖局,用挣来的钱,给朱衣卫死去的人置办祭田。”
宁远舟“这个我会,我在禇国潜伏的时候就开过镖局,我是趟子手。”
任如意“那你在安都潜伏的时候,做的是什么营生?”
宁远舟有些尴尬,咳一声。
宁远舟“那个,我要去跟章崧的人接头拿解药了,那边只许我一个去,阿牧也留在帐里,你不用陪我。”
任如意“你还没回答我。”
任如意话没说完,宁远舟已经大步流星离开,更像是落荒而逃。
宁远舟“明早见!”
任如意眉毛一挑。
躲在后边的顾牧和钱昭也慢条斯理地走回大帐。
钱昭“你不跟着老宁一起?”
顾牧摇了摇头。
顾牧“他都说一个人了,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两人相视一笑,潜伏的身份在总堂都有记载,当初回来,她们也有跟大家分享在安都的经历。自然而然,大伙也知道个大概。
两人并肩而行,陡然,钱昭又开口。
钱昭“对了,我知道唐寄淮保命丹里能够压制一旬牵机的关键了。”
一时欣喜若狂,顾牧拉着钱昭的手,眼神如火。
顾牧“那岂不是,我们以后无需章崧的解药了?”
钱昭也跟着笑了起来,弯着眉眼。顾牧喜欢看钱昭笑,但他总是板着脸,也让顾牧一时陷入这张笑容之中。
钱昭“当然。只是安都不一定有这味药,我们的药库里也只够一份。”
钱昭的话瞬间让顾牧清醒,她凝着眸问。
顾牧“是什么?”
钱昭“五裂黄连。”
翌日,使团再度启程,而这次也即将抵达安都。杨盈已经骑着马,她几乎是一个接着一个问,得到的答案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缄默。
而昨夜,宁远舟早有准备,将使团众人集结起来,却只为了一句。
宁远舟“不许跟殿下跟如意说我在安都的事情,什么都不许说。”
“是!”
孙朗“老宁在安都做什么营生?”
孙朗进六道堂时,宁远舟也即将成为堂主,人道监察百官,孙朗在六道堂待的时间也并不多,自然不大清楚宁远舟在安都的事迹。
顾牧笑弯了眼,笑吟吟地。
顾牧“会知道的。”
杨盈“远舟哥哥以前在安都的时候,到底做哪一行?”
于十三一愕,马上笑道。
于十三“你去问元禄。”
元禄摇着头。
元禄“我不敢说,我说了,宁头儿会杀了我的。”
孙朗“我那会儿还没进六道堂呢,我哪知道?”
杨盈纵马追上队伍前方的钱昭和顾牧,和她们并骑而行。钱昭又恢复了以前的沉静。
钱昭“殿下真的想知道吗?”
杨盈大力点头。
钱昭“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顾牧与钱昭相视一笑,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和默契。没人能在他们这儿撬走一个秘密,佛说的。
杨盈一愕,佯怒道。
杨盈“好哇,你们都瞒着我!”
就在此时,她身后突然有几骑疾驰而来。
李同光“让一让!”
杨盈急避,险些没坐稳从马身上跌下来,多亏顾牧眼疾手快及时扶住。
钱昭肃然看着前方冲刺而过的安国人。
钱昭“大胆,竟敢冲撞殿下。”
那人骑在马上,她们也才看清楚,众骑环卫之人是李同光,顾牧不高兴地剜了一眼李同光,杨盈也很不高兴。
杨盈“长庆侯,你手下的礼仪可真和你一脉相承。”
李同光冷冷地看着她们,随意一拱手。
李同光“失礼了。我着急过来,正是想找殿下。”
杨盈“什么事。”
李同光“前头大路的桥塌了,我们要改走山路,翻过这座山,就能看到安都了。”
杨盈“什么?”
杨盈想也没想,纵马就上了小路。钱昭和顾牧也策马扬鞭跟在杨盈身侧。杨盈勒马,远处,一座巍峨的城池出现在眼际。
杨盈“这就是安都啊。”
任如意和宁远舟等人也策马赶了过来。
杨盈“钱大哥,牧姐姐,远舟哥哥,如意姐,你们说,我真的能带着皇兄,从这里全身而退吗?”
任如意和宁远舟齐声道:“事在人为。”
顾牧“人定胜天。”
钱昭“谋事在人。”
他们的话,也无疑是在安抚着杨盈躁动不安的心。只见杨盈重重地点头,目光炽热地落在城池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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