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不一

「仲冬十四」

　　从发现北磐流言，准备对策，也仅仅半日。再半日，李同光携梧国迎帝使使团上上下下，将合县百姓全部暂移到了合县之后的县城。

　　转移规模浩大，他们也并未隐藏行踪，以归德原大军到合县操练为由，一来一返，纵使北磐发现这是一个专门为他们准备的计策，他们也没有机会后悔。

　　丁辉擅观察，被派到前方侦查，几次发现鬼鬼祟祟的人猫着身子来又猫着身子离开。六十年的养精蓄锐，并未让北磐衍生出类似朱衣卫六道堂的组织，尚虞处也仅仅作为军师营长存。

　　信鸽司重新连接以后，他们所能知道的消息渠道便又多了许多。也不止如此，孙朗也始终跟金媚娘保持联系，金沙帮遍布九州。信息广布天下，也借此排兵布阵。

　　李同光和大军操练，六道堂也没闲着，元禄带着人制作雷火弹，钱昭带人制作伤药、临阵磨枪。于十三拿着信鸽来的时候，顾牧正与宁远舟商量着进一步的计划。

于十三“梧褚两军已在路上。丁辉说，北磐那边已经派了四批探子，一次比一次频繁，只怕他们会夜袭。”

　　宁远舟信手一接，匆匆两眼，又迅速拿起两面旗帜安置在沿路。

宁远舟“最慢明日午时，让李同光叫人轮流休息，东西提前准备好，随时应战。”

于十三“是！”

　　两军一路驰骋，天门关在三国交界，在炎覆灭之后，褚帝曾派兵到天门关镇守，但新的合约并未定下，褚国袁太后又在褚帝病逝后垂帘听政，内政紊乱，褚国也就再也没派过兵。

　　这是褚军十年来头一次前往天门关，但出发前，岑引章就已经收集了不少关于天门关的地势图，六十年前的战事纪要与数月前安梧交战的战况图。

　　沈清晗一边啃着馍馍，一边看着岑引章递来的册子。这些对于熟读兵法的她并不算难，沈清晗看得快，一目十行的速度便迅速判断出北磐的策略以及合县会作出的应对措施。

　　她刚咽下最后一口，面前就被递过来牛皮囊袋，沈清晗抬起眼，月亮藏在岑引章身后，温柔的光将他也变得柔情许多。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起年少时的记忆，人活越久便挂念过去，沈清晗也不能例外。

　　岑引章十七岁便是不良人中最优秀的间客。天魁星是他的义父，更是沈清晗的师傅。也因为天魁星，沈清晗认识了岑引章，只是这人从来话少，除非跟他谈论兵法。

　　沈清晗幼时便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当个女将，等解甲归田再快活一生。可碰到了岑引章，她有了新的计划，她想要和岑引章长相厮守。这可惜这人满脑子伦理经常，似乎他是不问红尘的谪仙。

　　越是难以靠近，沈清晗便越想靠近。她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欢，得到的却是情理之中的冷漠。

　　但好在岑引章从未有过疏离，沈清晗才敢一直死皮赖脸地待在岑引章身边，他身边也只有她。

　　意识回笼，沈清晗才意识到自己看了岑引章颇久，他依旧那副清冷模样，似乎不在意沈清晗盯了他多久。她从前也爱闲着没事发呆盯着他，她说过，岑引章长得漂亮，如谪仙一般。

　　沈清晗看着岑引章不动声色的脸，骤然有些尴尬，只连忙接过囊袋，一大口水咽下，差点没把自己呛着。岑引章很快蹲下身，在沈清晗身后，轻轻地帮她顺气。

　　语气也莫名无奈和宠溺。

岑引章“这么急？”

　　沈清晗顺过气来，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只须臾，岑引章便蹭地站了起来。若非耳根泛红，沈清晗当真认为这人薄情寡义。

　　沈清晗没心思同岑引章打趣，若是放在往常，她必定与岑引章争论。

沈清晗“六十年前，北磐擅夜袭猛攻，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再用烂招？”

　　沈清晗心直口快，在朝堂之上更是得罪了不少人，可没人敢跟她斗嘴。要想跟她斗嘴，不仅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还得看她那长枪给不给活路。

　　岑引章闻言一笑，嘴角微不足道的弧度，却让沈清晗捕捉个仔细。他在旁人面前从来都是张冷脸，又或是皮笑肉不笑的“假脸”，也独独在沈清晗这儿，她能看见鲜活的岑引章。

岑引章“兵不厌诈。更何况，招式无论好烂，管用就行。”

沈清晗“最快什么时候能赶到？”

　　岑引章拿出随身的日晷，月光落在顶针，他收起来又拿起地图。

岑引章“寅时出发，最快也是卯辰。”

　　也就是说，若是夜袭，他们就算紧赶慢赶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托着脑袋，从出发时她便想了许多，关于岑引章为什么随军，关于天门关的消息如何那么快传到褚国。

　　沈清晗又继续盯着岑引章，断断续续相处了十年，岑引章也自然懂了不少沈清晗的小动作。他席地而坐，却像是坐在大殿之上，端正优雅。

岑引章“殿下想问什么？”

　　沈清晗一弯眸，笑如皎洁明月。

沈清晗“消息怎么那么快？”

岑引章“六道堂舍弃了褚国临州的信鸽司，道众将消息亲手献上。”

　　临州与天门关毗邻，也就是说，这消息无论真假，褚国都不亏。沈同川也有意与安梧重新签订合约，无论北磐来与不来，他们也必须派兵天门关。

沈清晗“森罗殿？”

　　沈清晗眯起眼，她听了不少六道堂的事，森罗殿的殿主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

沈清晗“还真是好招，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沈清晗“那你呢？”

　　岑引章一时没懂，刚刚还抬着头看月亮，现在便转过头来与沈清晗对视。他不敢看她，怕心跳的声音会出卖了自己。

沈清晗又补了一句。

沈清晗“为何跟我来？”

　　可她的笑容一如当初，岑引章只觉得自己能遇到沈清晗是莫大的荣幸。他不敢奢望，身份的鸿沟，只要能这样待在一起便足够幸运。人人都说，他岑引章只要尚公主，此生荣华富贵，无需再刀尖上舔血。

　　可他不想。

　　不想成为依附她人的存在。他想要配得上她，就必须身负功名。

　　他匆匆低了头，心跳如雷，他怕自己心口不一。

岑引章“护卫公主是属下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