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是见老爷子的最后一面了,心里很平淡,没有过多的情绪。本不打算碰面,但毕竟还是家人,不耐烦的瞥了一眼。
看他的样子。
我一愣,剩下的时间不久了,也有可能是真正的告别了。
我貌似有些烦躁,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你生了病?还是你的病,将我带来这里?还是说到现在,我也不肯原谅你。
“爷爷。”
我唤了一声。
希望可以给点反应…看来是不行了,他的指头微颤着,好像意识还在。你,也察觉到我的到来了。
这个时候,你又该想什么?
看着老人喉里闷声,似乎下一句便要破口而出,要表达着什么。或者说您后悔了。可惜啊,我再也不会听到你的回应。
就这样吧,错过了这次就再也没机会了。
刚放完自习就接听到父亲的来电,我很诧异,平常一见父亲就溜没了烟,今日竟然如此主动,是有何事?
电话里他的嗓音沉重,却又急促的叙述,我有些迷糊,还没听清,便挂断电话。
倒是听清了最后一句。
“早点回家,过来看望爷爷。”
爷爷。
可是我不想见他。有些犹豫,心里五味杂陈。
吐了口气,下定决心,到底还是去了。
夜晚的路是凉的,凉过头了。走来时脚也已经麻木了。不知是僵还是冻的,在临近之前,房内的灯光,从窗户打了出来,映照在路面上晕染,零碎的石子被光亮起,细沙忽暗忽明。
周围暗成一片,冷风呼啸,似针扎入我的骨肉,走向以光引来的一条路,越来越近,照的人心恍惚。
这一生很快,等我过完这余生,我也不必责怪自己,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来到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床,床上躺着的老人胸膛微弱的起伏,呼吸困难。像下一秒会随时停止。我将目光转向围在床边的三个男人,他们都是老爷子的孩子。他们的眼神没有看到任何忧伤的情绪,更多的是不耐烦。
其中一个是我的父亲,他坐在床边的椅凳上,拱着腰,双指合扣。他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望着这一幕场景,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许久,父亲起身走向屋外,凳脚摩擦的锐声,在原本安静的房角传来。我有些好奇默默的跟上去。只见他屋外徘徊了几步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亮,深深的吸入一口,呼去几缕白烟。叼在嘴角,又将手揉搓擦放回了口袋。
以前的父亲总爱与我和母亲嬉皮笑脸。就算天塌了,他都笑呵呵着在我面前说笑。我不喜欢,因为我觉得他是打趣我。哪怕我遇到难过的事情,哭的稀里哗啦,他也不忘在我旁边逗两句。
如今看到他这副模样,那我不禁怀疑不是同一个人。现在反过来,我却不能安慰他,真的是…太无力了。
我再次返回走入房间,坐入父亲的凳子上,还是和之前一样不说话。看着老人急剧消瘦的脸庞,皱纹遍布了满脸,我伸手探被窝拉起骨瘦如柴的手,轻轻抚摸握住,一愣,摸来厚厚的茧,我想爷爷生前每日劳作。
同时我也想起,前日在手机里的信息,老爷子应该住在医院里治疗,却如今就来到了这里,内心降下的荒凉,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我又撇向了另外两人,一个是老大,一个是老二。
眼神冰冷,瘾下不适,开口。
“怎么不见妹妹和弟弟来呢?”
“是忘了吗?”
这句话像是在询问他们,却让我毫不犹豫的想讽刺。
两人听后,霎时脸色一僵,哆哆嗦嗦与含糊不清的解释。说他们还是学生太累了,这么晚应该睡了,所以没叫来。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我实在没有心情听,很体谅的回答一句。
“哦。”
我没再搭理他们,突然又觉得他们很吵,吵得我烦,只想着从这个寒凉的房间离开。覆盖里面的手紧紧的握着,想起了小的时候。
爷爷,以前总听您说天上的星星很亮,小孩子的心思很天真,很单纯。没有过多的思考,认为星星就是应该那么亮,闪着光。那段时间我们总睡在外面,夏天太过于闷热,耐不住。那手呀脚阿,哪哪都得靠墙冰会,蚊虫叮吵着让我入夜难眠,身上起的红包鼓起,去越抓越痒,受罪呀!
抬出床竹上楼顶,躺上去一睁眼就是一片夜,小的时候经常去找,一直常亮着的那颗星,还想着为何这个不眨眼。随后又寻找下一个,一点点的把它们描绘成画。我想起了江边的沙子,踩在沙面,脚底传来的触感,让我身心愉悦,阳光折射在水面,散发着鳞光,随着风的波动亮闪闪的。鱼浮在表面,吐着泡泡, 我将手探入那水中,享受着那江流的清凉。望向侧旁的爷爷,大声呼喊着,他卧在大石,压好竹篓正要逮鱼。四五个孩子围到周围,兴奋的等待着,希望捕到鱼后能享受一番,在往后的十年,我来到了这里一次,还是老样子,可是那个地方很小,小到我以为那时拥有了一片天地。
晚上回来的时候见奶奶在房外晾着被,这似乎不合理。
“他老骨头用不着,晚上憋着热。”
确实,晚上特别闷,不停的冒着汗,热的我晚上总要起身喝几杯水,半夜的时候又得折腾上厕。
那晚我失眠了。
那个时候我还是留守儿童,心里想着父亲和母亲何时能回来看我一眼,这里很平常,但磨人,难受,也不大高兴。饭很硬,菜也生,手里攒着币子,热的发烫。往店铺换了一包面,滴过去的时候还散着烟。小时候还真是爱吃那方便面,是一次难得的奢侈,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价格是一块。
忙不迭的跑向屋里烧了壶水,面饼还没来得及烫软,三两下就塞嘴里,我那时竟然不觉得烫,没一会儿就吃的精光。老人家说笑,劝我慢点,别太急。怕我没饱,又递了一瓶奶,那是过节的时候送来的,印三个字—爽歪歪,没有犹豫,插进吸管就喝。
随着成长,记忆中的爷爷,已经变了很多,他不再变得和蔼可亲,开始严厉刻薄,一次又一次的冷淡辱骂,逐渐的让我失望。
后面的事情太久了,快想不起来…
在中途回去,我转向那户窗,里面照常亮着光,似乎有些烫眼。目光透过屋内,对向父亲,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压下嘴角,不知在思考什么。望着有些久,身体有些僵了,才反应过来,挺冷的。
转身继续走了。耳边只能听到自己踩踏的泥沙声,风呼呼的叫着。
所以到最后,独自的后路早晚都要来。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坦然面对,我也不反对父亲,多陪陪他吧,毕竟一个人怪可怜的。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去见老爷子,听父亲他们说老爷子过的还好,说每日会经常围村徒步,可我从未看见他路过门口,我有些讥笑的摇着头,望着傍晚的星空,定向那一颗最大的星,与从前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