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沙漠后,灼热的阳光像液态黄金一样倾泻在无垠的沙海上,空气因高温而扭曲,远处的地平线仿佛在沸腾。许叶眯起眼睛,感受着脚下滚烫的沙粒透过鞋底传来的温度,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警惕。她这一次算是……他们忽略了唐元庆。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盘旋,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唐元庆,那个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笑容的男人,此刻正不远处,戴着一副夸张的墨镜,看似悠闲地用手机对着远处的沙丘拍照,像个标准的游客。但许叶知道,他那看似随意的镜头,每一次微小的转动,都在精确地扫描着周围的环境。他是在附近旅游时“恰好”看到了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那场爆炸,是他们行动的信号,也是他们计划的终点。但唐元庆的出现,让一切都变得诡异起来。
“感觉是察觉到我们才炸的。”许叶低声对身边的曹涵藏说,声音被热风吹得有些发干。她的直觉一向很准,那场爆炸的时机和地点,完美得不像是一个意外,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谢幕。仿佛有人知道他们会在这里,知道他们的计划,然后用一场盛大的烟火,宣告他们的失败,或者说,宣告他们的“暴露”。
曹涵藏,这个以智谋著称的男人,此刻脸上却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着镜片上的沙尘,动作优雅而从容,但许叶能看出他指尖的微颤。“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自嘲地轻笑一声,目光投向那片被爆炸扬起、尚未完全落定的沙尘,“老婆,这回老天都在帮我们。”
他的“老婆”自然是指许叶。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里,他依然用这个亲昵的称呼,既是安抚,也是一种习惯性的心理支撑。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一个环套一环,将所有可能的变数都计算在内。他甚至为了迷惑对手,布下了好几个幌子,每一个都足以以假乱真。然而,唐元庆的“偶然”出现,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精心编织的气球。对手没有上任何一个当,而是直接看穿了他们的核心,然后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一场爆炸,来回应他的所有计谋。这无疑是在告诉他:你的小聪明,在我面前不值一提。
吕文兰跟在他们身后,她是个行动派,性格直爽,听到曹涵藏的话,她有些不解地“啊?”了一声,快走两步凑过来,脸上的困惑与沙漠的燥热格格不入。“对啊?这一次就那么容易?”她无法理解,一场爆炸,怎么就成了“老天在帮我们”?在她看来,这分明是计划彻底破产的信号。他们辛苦了数月,甚至更久的布局,就在那一声巨响中化为了泡影。
许叶没有回答吕文兰,她的思绪已经飘向了更远、更深的地方。她在想,这会不会是一种大费周章的声东击西?一场爆炸,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他们自己的。那么,真正的目的呢?是在他们为这场“失败”而懊恼、分心的时候,对手已经悄悄地去执行了真正的计划?这个念头让她背脊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对手的格局和耐心,都远超他们的想象。
“沙漠洞穴里监控……”许叶喃喃自语。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沙漠深处一个不为人知的洞穴,据说里面藏着他们此行要寻找的关键物品。他们之前已经通过技术手段,确认了洞穴周围的监控死角,并制定了潜入方案。但现在,她开始怀疑,那些所谓的“监控死角”,是不是也是对手故意留给他们的陷阱?就像一个猎人,会在捕兽夹旁边撒上最香的诱饵,然后假装自己离开了。
“创岛力看来他不是好忽悠的。”曹涵藏接过了她的话头,语气沉重。创岛力,他们这次行动的幕后黑手,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对手。他们从未见过其真面目,但总能感受到他那无孔不入的势力。曹涵藏承认,自己低估了他。他以为自己布下的迷雾足以让创岛力晕头转向,但现在看来,创岛力不仅没有晕,反而像一个站在高处的棋手,冷静地看着他这个自以为是的对手在棋盘上胡乱冲撞。
“两个已经中计,”曹涵藏的目光扫过许叶和吕文兰,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自责,“但是他还在想着其他可能。”他说的“两个”,指的是许叶和他自己。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结果却成了猎物。而创岛力,甚至不屑于立刻收网,他似乎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甚至在观察他们,在失败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后手。
“沙漠里……”吕文兰再次开口,她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沙打断了。狂风卷起漫天黄沙,像一头咆哮的巨兽,瞬间吞噬了整个世界。能见度降到了不足五米,天色也暗了下来,仿佛从正午直接进入了黄昏。
“快,找地方躲避!”曹涵藏大喊一声,拉着许叶就往附近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跑去。吕文兰也紧随其后。
三人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听着风沙在外面呼啸,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这短暂的、与世隔绝的时刻,许叶的脑子却前所未有地清晰。
“涵藏,”她压低声音,在风声中几乎只有曹涵藏能听见,“我们想错了。从头到尾都想错了。”
曹涵藏一愣:“什么意思?”
“我们一直在想,创岛力是如何‘察觉’到我们的,如何‘破解’我们的计划的。我们把他当成一个被动的反应者。”许叶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但如果,他不是‘察觉’和‘破解’,而是‘引导’和‘促成’呢?”
曹涵藏的心猛地一沉。
许叶继续分析道:“你想,我们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情报来源,是不是都有些‘巧合’?比如,我们得知这个洞穴的存在,是通过一个‘偶然’截获的加密信息。我们确认爆炸地点,是因为一个‘意外’泄露的运输路线。我们甚至能找到这里的监控死角,也是因为一份‘不知来源’的建筑图纸……”
她每说一句,曹涵藏的脸色就白一分。那些他引以为傲的情报搜集能力和分析能力,此刻看来,就像一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笑话。
“所以,唐元庆……”曹涵藏的声音有些干涩。
“唐元庆不是‘恰好’看到爆炸的,”许叶肯定地说,“他是被‘派’来让我们看到的。他就是创岛力扔给我们的一块试金石,一个信号。他出现,就是为了让我们陷入自我怀疑,让我们以为计划败露,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那场爆炸,根本不是针对我们的,它只是这场大戏的一个布景,一个用来迷惑我们的道具。”
“那创岛力的真正目的……”曹涵藏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他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那个洞穴里的东西。”许叶的结论如同一道惊雷,在曹涵藏的脑海中炸响,“或者说,洞穴里的东西也是诱饵之一。他要的,是我们。或者,是我,是你,是我们这个团队的核心。他想把我们引到这片沙漠里,这片与世隔绝、无处可逃的地方,然后……一网打尽。”
风沙渐渐小了,天空重新放晴,阳光依旧刺眼。但三人之间的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凝重。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吕文兰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也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曹涵藏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甚至多了一份破釜沉舟的决绝。“既然知道是陷阱,那就不能按他的剧本走。”他看向许叶,“许叶,你说得对。我们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现在,我们要主动出击。”
“怎么出击?”许叶问。
“他不是想看我们的反应吗?那我们就给他一个‘反应’。”曹涵藏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们假装中计,假装因为计划败露而自乱阵脚,然后……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去‘抢救’那个洞穴里的‘关键物品’。我们要让他以为,我们已经掉进了他为我们准备的第二个陷阱。”
“可那真的是个陷阱。”吕文兰忍不住说。
“没错,但我们要在他以为我们已经入网的时候,从网里最薄弱的地方撕开一个口子。”曹涵藏的目光投向远方,“唐元庆还在那里,他一定在监视着我们。他就是我们联系创岛力的眼睛。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汇报上去。所以,我们要演一出好戏。”
他顿了顿,对许叶说:“许叶,你和吕文兰负责去‘探查’洞穴。你们要表现出焦急、匆忙,甚至可以制造一些小摩擦,让唐元庆觉得你们已经内讧,不堪一击。我会留在这里,‘负责’断后和观察局势,但实际上,我会绕到唐元庆的身后,看看他和谁联系,他的背后还有什么人。”
“太危险了。”许叶立刻反对,“你一个人……”
“这是唯一的机会。”曹涵藏打断她,“创岛力自信满满,他一定会认为我们已经乱了方寸。这种时候,他的防御才是最松懈的。而且,我们不能一直被动。既然老天爷给了我们唐元庆这个‘礼物’,我们就得好好利用。”
许叶沉默了。她知道曹涵藏说得对。在绝对的劣势下,任何常规的打法都等于自杀。唯有险中求胜,才有一线生机。
“好。”她最终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坚定,“你小心。”
“你也是。”曹涵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
于是,一场新的、更加危险的“表演”开始了。许叶和吕文兰从岩石后走出来,故意大声争吵起来。
“我就说你的计划不行!现在好了,东西没拿到,还暴露了!”吕文兰演技浮夸,但在这空旷的沙漠里,却显得格外真实。
“你还有脸说?如果不是你行动迟缓,我们早就进去了!”许叶也配合着,脸上写满了愤怒和失望。
两人一边吵,一边朝着洞穴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去。不远处的唐元庆,果然将镜头对准了她们,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在他看来,一切尽在掌握。这两个人,就像两只无头苍蝇,已经彻底乱了。
而曹涵藏,则趁着风沙的余威和许叶她们的争吵声作为掩护,像一只沙漠中的蜥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另一片沙丘的阴影里。他的目标,是唐元庆。他要抓住这条线,顺藤摸瓜,找到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创岛力。
沙漠依旧寂静,阳光依旧毒辣。但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沙海之下,一场无声的、关乎生死的博弈,才刚刚进入高潮。许叶和吕文兰走向的,是一个已知的陷阱;而曹涵藏追寻的,是一个未知的深渊。他们三个人,就像三颗被投入棋盘的棋子,明知前路是死局,却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搅动整个棋盘,为自己,也为彼此,杀出一条血路。这一次,他们不再是猎人,也不是猎物,而是赌上一切的破局者。而创岛力,那个自以为是的棋手,是否已经准备好迎接这来自棋盘内部的、最致命的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