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塞纳河畔飘着细雨，梧桐树叶落了满地。
林羡知裹紧大衣，站在一家临河画廊的屋檐下，看着雨丝出神。
距离那次凶险的心脏手术已经过去了一年，他的身体在精心调养下逐渐稳定。
医生说他创造了一个小小的奇迹。
他只是笑了笑，心里清楚，支撑他挺过来的，是心底那个从未熄灭的、关于某个人的念想。
“林先生？”一个温和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是画廊的负责人，“您订的画已经包装好了。”
林羡知回过神，道了谢，接过那幅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小画。
画的是中国西北星空。
深邃的蓝紫色夜空中，银河璀璨，一颗流星正划过天际。这是他根据自己的记忆和想象，请一位新锐画家创作的。
他打算把它挂在自己新公寓的客厅里。
就在他准备冒雨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时，一个高大挺拔、穿着深色风衣的身影，撑着黑伞，穿过雨幕，径直停在了他面前。
林羡知抬起头，呼吸在那一刻几乎停滞。
时间仿佛瞬间倒流，流向年少与虞星的初相识……
眼前的人，面容早已褪去青涩不羁，眉眼间的锐气被一种深沉的稳重所取代。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在看向林羡知时，里面翻涌着复杂情绪。
林羡知心跳漏了半拍，面前人是虞星。
是他心心念念的星星。
虞星比电视新闻里看到的还要挺拔，肩背宽阔，撑着伞站在那里，像一棵扎根深厚的白杨。
他定定地望着林羡知，眼神里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一丝不敢确认的小心翼翼。
“……小知？”
虞星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这个称呼，在他心底默念了成千上万遍，此刻脱口而出，轻得怕惊碎一个易碎的梦。
林羡知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不是因为病痛，而是因为那股汹涌而至，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情感。
他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哽咽，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只能红着眼圈，用力地点了点头。
伞面微微倾斜，将两人与外面的雨幕隔绝开来。
虞星向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碰碰他，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但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又缓缓收回，最终只是紧紧握成了拳。
“我……我刚参加完一个国际防务交流活动，”虞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目光仍旧流连在林羡知脸上，一寸都不舍得移开，“我……我没想到……”
没想到你还活着。
没想到能这样遇见你。
后面的话，虞星没有说出口，但林羡知懂了。
他看着虞星眼底深藏的痛楚和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忽然明白了这些年，虞星或许也和他一样，在失去的阴影里煎熬着。
“我没事了。”林羡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努力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手术很成功。你看，我现在能自己出来逛画廊了。”
这句简单的话，却让虞星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猛地别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头的哽咽。
一年前，他接到的是林羡知病危，乃至后来的死讯。
那场他未能赶上的“葬礼”，成了他心中永不愈合的伤口。
而现在，这个人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我没事了”。
这巨大的失而复得，冲击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雨渐渐小了，变成朦胧雨丝。
虞星调整好情绪，转回头，目光温柔而坚定地落在林羡知身上。
“我送你回去。”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林羡知没有拒绝。
他抱着那幅画，坐进了虞星叫来的车里。
车内空间狭小，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是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雨水的清冽，还有独属于虞星的味道。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虞星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上，他的手放在膝盖上一直紧紧握着。
林羡知安静地看着虞星侧脸，看着他清晰的下颌线和微抿的嘴唇，心中百感交集。
车子停在林羡知公寓楼下。
虞星先下车，为他撑开伞，护送他到了楼道口。
“我就住这里。”林羡知指了指楼上。
虞星点点头，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问：“我……可以上去坐坐吗？就一会儿。”
林羡知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恳求，点头道:“好。”
公寓不大，但布置得十分温馨整洁。窗台上放着几盆绿植，沙发上搭着柔软的毛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虞星显得有些拘谨，他站在客厅中央，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林羡知刚刚拆开的那幅画上。
是西北的星空。
“这是……”虞星嗓音沙哑。
“随便买的。”林羡知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觉得好看。”
虞星走到画前，静静看了很久。
然后，他转过身，深深地望着林羡知。
他的眼中有心疼，有愧疚，有压抑了十年的爱意。
“对不起，小知。”虞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十年前……我不该放手。我……”
“都过去了。”林羡知打断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停歇的雨，“虞星，我们没有谁对不起谁。那时候，我们都做了当时认为对彼此最好的选择。”
只是，那所谓的“最好”，让两人都付出了长达十年的思念为代价。
虞星走到他身后，距离很近，近到林羡知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
他没有再道歉，也没有再解释，只是轻声问，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期待：“小知，如果……如果星星还想重新靠近他的月亮，还来得及吗？”
林羡知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泪水无声滑落脸颊。
他等了太久太久，久到几乎要放弃希望。
他缓缓转过身，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个他爱了半辈子的人，看着他眼中的紧张和期盼，终于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重若千钧：
“月亮……一直在等他的星星。”
虞星再也忍不住，他小心翼翼将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珍宝轻轻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隔了十年光阴，跨越了生死的距离。
窗外，雨过天晴，一道淡淡的彩虹挂在天边。
塞纳河水静静流淌，倒映着巴黎的天空，也倒映着窗前相拥的身影。
这一次，他们终于握住了彼此的手，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星辰常伴，此情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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