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声推开那扇贴着“《逆光》剧组面试”打印纸的玻璃门时,前台女孩正低头刷手机。
听见脚步声抬头,愣了几秒才慌忙站起来:“季、季老师?”
“我来试镜。”季声把简历放在台上,“约的三点半。”
女孩手忙脚乱翻登记表,圆珠笔掉在地上滚到季声脚边。
他弯腰捡起递过去,看见表格上自己的名字被写在最后一页,备注栏空白。
“导演他们在里面...”女孩红着脸引路,“需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谢谢。”
走廊墙皮有些剥落,空调嗡鸣声很大。
经过半开的门时,季声听见议论片段:“...真来了?”“...DE那个?”“违约金听说九位数...”
试镜间里只有三个人。
年轻导演盯着笔记本电脑,制片人低头按手机,执行导演递来剧本页:“季老师先看十分钟?”
剧本是常见的青春疼痛文学,男主有场天台哭戏,季声快速扫完,发现边缘有铅笔修改痕迹——台词更生活化了,像是导演的手笔。
“可以了。”
导演抬头打量他:“需要酝酿吗?”
“直接开始吧。”季声走到临时划出的表演区。
没有打光,没有机位,窗外还有装修电钻声。
他深吸口气,再睁眼时肩膀微微塌下来,手指搓着衣角,天台戏变成地铁站台,他对着空气说台词时,眼神是空的,但嘴角在笑。
“我等不到车了。”这句剧本里矫情的台词,被他念出疲惫的温柔。
……
表演完时空调正好停歇。
制片人放下手机:“季老师对片酬有要求吗?”
“按剧组标准就行。”
“可能比您以前的...”制片人斟酌用词,“低很多。”
“我明白。”季声微笑,“现在按新人标准来。”
……
执行导演送他出门时塞了瓶水:“季老师,其实我们没想到您真来。”声音压低,“听说您把DE的违约金都还清了?”
“嗯,上周刚结清。”
电梯镜面映出他那件穿了很久的衬衫。
四年积累清零,但呼吸莫名顺畅。
回程地铁上,他点开银行APP。
余额数字小得可怜,但每一分都干净,裴聿的汇款他退了回去,附言:“重新开始,要从零开始。”
出租屋书桌上摊着《逆光》完整剧本。
虽然是低成本网剧,但剧情并不差,人物有血肉。
他用荧光笔标出男主去工地搬砖的片段,在旁边写表演笔记:“汗要流进眼睛,但不能擦。”
深夜接到选角导演电话:“定了,两个月后进组。”顿了顿,“但拍摄条件比较艰苦...”
“没问题。”
挂电话后他翻出旧运动鞋,明天要去练搬砖的姿势。
手机弹出财经新闻推送:DE投资的新片开机,顾行川与新人主演并肩的照片很醒目。
他划掉推送,继续写人物小传,笔尖划破纸页,像在刻下新的起点。
清晨六点,他出现在城郊工地。
包工头认出他,递来安全帽时眼神复杂:“大明星也来体验生活?”
“学手艺。”季声挽起袖子。
一上午搬运让掌心起泡,工友分他矿泉水时问:“演戏赚不少吧,受这罪?”
“债还完了,”季声拧紧瓶盖,“戏得重新演。”
收工时选角导演来探班,看见他晒红的脖颈愣住:“您真来搬砖?”
“体验一下。”季声抹汗,“不能骗观众。”
当晚剧组群拉他进群,群里安静片刻才陆续有人欢迎。
他发了个红包,备注:“新人进组,请多指教。”金额不大,但瞬间抢光。
制片人私聊他:“平台方想用您做宣传点...”
“别用落魄当噱头就行。”季声回复,“正常宣传。”
开机仪式在城中村天台举行。
香炉插着廉价香,供品是橘子花生。
季声穿着二十块的T恤上香时,场务偷偷拍照发朋友圈:“见过最寒酸的开机。”
但拍摄第一天他就震住全场。
天台哭戏一条过,摄影师看着监视器感叹:“这演技放网剧浪费了。”
收工后导演请他吃大排档。
啤酒瓶磕碰时,导演说:“其实我们原定男主是电影学院新生。”
“现在换我还来得及。”
“不换了。”导演倒酒,“就您了。”
那晚季声醉醺醺回出租屋,看到裴聿临走时送的那盆仙人掌,他总忘记浇水,但此刻枯黄的刺尖上,竟冒出了新芽。
他拍下照片发微博:“生命自己会找路。”配图是仙人掌和《逆光》剧本封面。
三秒后,第一条评论跳出:“哥,我们都会越来越好!”来自一个顶着季声卡通头像的粉丝。
自来水龙头哗哗作响,他接水浇花时哼起戏里的插曲。
跑调,但轻快。
余额短信提示本月房租已扣,数字又变小了…
有些归零,不过是另一种丰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