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拍摄进行到第三周时,季声在片场遇见了许导。
老导演是来探班剧组美术指导的,灰扑扑的夹克上沾着颜料,手里拎着两袋糖炒栗子。
“凑巧路过。”许导把一袋栗子塞给季声,“尝尝,老东门那家的。”
片场临时搭的休息棚漏风,季声给老人泡了杯速溶咖啡。
许导掰着栗子壳,突然说:“你越来越成熟了。”
“……”
“我是说演技,眼神比以前合作时稳多了。”
季声有些诧异,许导显然特意看过素材。
“现在会藏了。”许导指着监视器回放,“以前太满,现在懂得留白。”栗子壳在他指尖碎开,“像小时候我师父说的,好演员要学会‘偷气’。”
场务来叫季声补妆时,许导往他口袋里塞了把栗子:“保暖。”走出几步又回头,“王安生找过我,说你这戏接对了。”
那天下午拍雨戏,季声在冷水里泡了三个小时。
收工时场记偷偷告诉他,许导在监视器后看了全程,临走前对导演说:“这孩子能逆风翻盘。”
周末行业论坛的茶歇时间,季声在洗手间遇见梁老师。
这位拿过金梧桐终身成就奖的老戏骨正在洗手,从镜子里看到他,甩了甩水珠:“小季,我看过你的《夜色温柔》,里面医院长廊那场走戏,脚步节奏很好。”
季声愣住。
那是三年前的配角戏,总共不到五分钟镜头。
“每步都踩着心电图机滴答声走。”梁老师抽纸巾擦手,“现在年轻演员肯抠这种细节的不多了。”
论坛开场前,季声收到会务组转交的纸条。
梁老师遒劲的字迹写着:“逆光飞行时,影子越拉越长,说明你在升高。”
最意外的认可是来自群演阿姨。
有场夜市戏需要反复拍摄,后半夜气温骤降。
演煎饼摊主的群演阿姨把暖宝宝塞给季声:“季老师,我闺女是你粉丝。”
阿姨从手机里翻出女儿写的表演分析长文,标题是《论季声肢体语言的层次感》。
女孩是表演系大三学生,用毕业论文的规格拆解了他四年来每个角色。
“她说你被资本抛弃后,戏反而更真了。”阿姨不好意思地笑,“小孩子瞎说,您别介意。”
那晚季声收工后,给女孩邮箱发了封感谢信。
附件是《逆光》男主的人物小传,扉页写着:“送给未来的同行,愿我们永远有破土的勇气。”
两周后剧组转场到大学城拍戏,看热闹的学生里有个戴眼镜的男孩突然喊:“季学长!话剧社排了你的《等风来》!”
季声认出那是他七年前在校时写的独幕剧。
课后他去了话剧社,孩子们紧张地给他搬椅子。
社长是个满脸雀斑的女生:“学长,我们分析了您所有戏,发现您演小人物时特别有生命力。”
他们排了段菜市场讨价还价的戏,季声现场示范了如何用方言节奏表现市井智慧,离开时孩子们送他自己印的社团T恤,背后印着台词:“泥泞里也能开花。”
某天深夜,季声收到陌生邮件。
发信人是合作过的老场务,附件是段黑白影像——四年前拍《逢春》时,他在雪地里反复练习摔倒的NG片段。
老场务写道:“我留了所有演员的练习带,你的最厚。”
杀青宴那晚,制片人喝多了拍他肩膀:“说实话,当初投资方都怕你甩DE的少爷脾气,没想到你最配合。”
季声笑笑。
他记得有场工地戏需要真搬水泥,他坚持不用替身,肩膀磨破皮也没吭声,道具组老师后来送了他副护膝,手绣的“戏比天大”。
回程飞机上,他翻看手机里的剧组合影。
照片边缘,许导偷偷比耶的手势被捕捉下来,配文是美术指导的朋友圈:“老许说遇见棵好苗子,开心得像捡了宝。”
降落时安城正在下雨。
季声打开行李箱,发现不知谁塞进去的平安符,刺绣粗糙,但“戏运昌隆”四个字缝得认真。
他给裴聿发消息:“明天到沣林找你喝酒。”
对方秒回:“带点北方的栗子。”
出租车驶过DE大厦时,季声看见新艺人巨幅广告覆盖了曾经属于他的位置,但此刻他握着的手机里,存着场务发来的消息:“下个戏需要客串老师,许导推荐了你。”
雨刮器左右摆动,水幕里的霓虹变得模糊。
季声想起梁老师论坛结束后对他说的那句话:
“光从不在高处,在种子破土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