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身子再侧过来一点啦!”
“……什么时候才能画完。”
董青弘此刻心中最后悔的,莫过于主动来找凉宫梦子聊天了。他原本只是想询问一下最近队里发生的种种事情,却没料到自己竟被对方顺势扣下,被迫当起了速写模特,连推辞的机会都没捞着。
“快了快了,再等一下。”
董青弘听着铅笔在白纸上“沙沙”的声音,无奈地笑了笑:“我不明白,像你这样性格阳光,人格健全,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小女生,为什么会来这里?”
凉宫手中的笔忽然停下了。她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弘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发觉她的左肩抽搐了两下。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这一刻,她的身上忽然散发着一种不同以往的阴郁。
《天鹅湖》的和弦乐由弱到强的递进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阴沉的凉宫不再,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个笑容满面的梦子。“啊,是8点整的铃声呢!我们该去上课啦,走吧,艾尔特昨天不是说今天就有正式任务了吗,真是让人期待呀。”
这种莫名的割裂感,让弘感到措不及防。他接过梦子完成的画,画中的自己侧倚在青色的门边,深沉的眼神凝望着远方,但让弘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的手中多出来一把黑伞?
“我只是想看看你撑着伞的样子而已,没别的意思啦!”
但董青弘不得不承认,这幅画很符合他的心意。他道谢后收起画离开了。
托特正对着卫生间的单面镜观察指尖抚过的泪下青灰色硬痂。
镜中的自己依然是心理课上所教的最让人放松警惕,看上去友善无害的微笑,可眼中免于一死后的恐惧还是尚未散去,所以他此时的表情被两种极端拉扯的格外扭曲。
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吗?
是啊,为了扮演好这个角色,他已经练习过无数遍这样的笑容了。
他将目光转移向书桌上的日记本。纸页微卷,封皮上有两个突兀的荧光纸印--这是特制的封皮,只要有人徒手接触,一个小时后就会留下痕迹。
他眼底闪过阴鸷,转瞬化为哀戚。
从暗格取出两件道具---
透明耳机,内嵌金丝神经传感网。
猩红的U盘,里面是接下来配合演出的关键。
12岁时,托特正跪在四座新坟前,怀里的襁褓中的米拉因饥饿啼哭,他沾满泥浆的手拍遍平民窟门板,随着因为不断下跪而疼痛的膝盖:“求您了……半块面包……”
无一例外,全部拒绝。
最后的这扇门,也是他最后的机会。开启的刹那,他如豹子般撞向餐台。抓取的面包片,沾着黑莓果酱,如凝结的血块。
当主人铁钳般的手扼住他的喉咙,他撕咬对方虎口的獠牙--
正于此刻镜中咬破的下唇重合。
他将u盘抵住额角,将血沫吞下:“该登台了。”
彼时,um o专用车车窗内的戈贝塔红唇微动:“瞧,那孩子的眼神,多完美的工具胚子。他的膝盖和怀里的婴儿,是多么完美的工具轴承。”
坐在后面的own所长谄笑:“可贫民窟崽子养不熟。”
车窗降下半寸,戈贝塔的耳环蛇信般闪光:“就是要野性未驯才好,富家子傲慢,普通孩子懦弱,唯独一忍再忍的恶狼能撕开敌人喉咙。”
“意外发生在昨天,”战术研讨室内,一向沉着的诺亚声音罕见的带上一丝慌张。“伪童在如此严格的看管下,竟随着监控室的一阵花屏消失,目前已确定完全不在-um o区域内,而今天凌晨4:39,来到警局报案的目击者称见到不可名状的巨型肉团正在离南侧商场处十几米处左右,它一边向路人蠕动,一边控制自己伤人的行为,动作极其诡异。目前,以商场为中心的半径20公里全部被封锁。”
“UMO已经派遣人员去核实情况的真实性。若传言属实,这将是第一个被我们发现的、能够有意识地控制自身行为并保留生前习性的纯血统咒物。克莱克特要求我们必须将其活捉。一级人员和武装者在汇报完情况后即刻出发——这是我们与作家正面对抗的绝佳机会。”
“凭空消失?”斯塔莉尔理解不能,“难道作家可以随意操纵咒物所在地?”
嘭!
战术室随着指纹认证成功的声音被猛地打开,发出一声巨响。
门口,托特的身影扶着门框,摇摇欲坠。
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宽大的衣服衬得他更加瘦削憔悴,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
整个战术室瞬间陷入死寂。
斯科林和迪奈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而董青弘灰瞳中的冰寒几乎要凝成实质。
诺亚转过身深棕色的眼眸,平静无波的看着门口的不速之客,但微微抿紧的嘴唇有了一丝凝重
“托特?”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应该在医疗室休息。”
然而,托特无视了艾尔特伸出的手,也忽略了诺亚平静却充满压力的目光,眼中只有弘--那个差点终结他生命的人。
他挪向弘的每一步,都如踩刀尖,最终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膝盖撞击的闷响,让凉宫惊的一颤。
“托特,你的伤还没好,有什么话可以私下……”艾尔特伸的更长的的手试图挽留一步一步走向董青弘的托特。
“不!没有时间了,也没有私下……”
“我,就是UMO总部派来的眼线。”
托特的声音大小刚好能让所有人听到,他低着头,看不到董青弘的脸,但看到了他已经按在的腰间的战术匕首。
诺亚的脸色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场变得极其危险:“托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指控需要证据!”诺亚的重音刻意落在了证据二字。
“证据?”托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颤抖着手从病号服掏出一个透明到几乎看不见的耳机和一个指甲盖大小的U盘将盘将两样托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颤抖着手从病号服掏出一个透明到几乎看不见的耳机和一个指甲盖大小的U盘,将两样东西高高举起,如同献上最后的祭品。
“这是戈贝塔给我的专属联络器,还有这个U盘……里面是她进行非法人体实验和勾搭奥洛斯高官的部分情报。”他的眼中充满罪恶感。“这都是我当初在总部冒死复制的数据,是我能拿到的投名状……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看到董青弘的手僵在里匕首只有几毫米处,便颤颤巍巍站起来:“那一天…很痛…真的很痛。在失去意识之前,我以为我死定了。脑子里闪过的…不是戈贝塔的嘉奖,不是总部的任务…只有米拉…我妹妹的脸。”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托特左手紧握的那个透明耳机,其核心部位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一点幽蓝色的光点!那光芒极其微弱,却像一道冰冷的毒蛇之眼,在昏暗的教室里异常刺目!
“啊——!!!”
托特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那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痛苦,更是深入骨髓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被瞬间引爆!
他像甩掉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要抛弃一个缠绕着他的恶魔,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狠狠地将那个亮着蓝光的耳机朝着远离人群、远离自己的角落猛掷出去!右手中的U盘也连带着掉落,在地上滚落了几圈到斯塔利尔脚边。
“每次…每次它亮起来…那个声音…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就会钻进我的脑子…告诉我该去哪里…该监视谁…该报告什么…我不敢不听…我不敢关掉…只有说出来,才能短暂听到几秒米拉欢笑着叫哥哥的录音……”
“就在这之前,她把我叫到办公室……最后一次 ,不但是任务,更是让我在米拉的监护权永久转让协议签字!用我的手按血印!米拉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啊……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
他环视所有人,最后恳求地望向诺亚:““我恨戈贝塔!我恨总部!但我更恨我自己!我像个懦夫一样……我本来……我本来只是想活下去,保护好妹妹……可是弘说得对!叛徒!我就是个该死的叛徒!躺在病床走马灯的时候,我反而觉得……觉得解脱了……”他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但现在我不想死了!我要救米拉!诺亚小姐,我知道你们在对抗什么,我知道克莱克特是什么东西!戈贝塔也不是好人!我……我想帮你们!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归顺!我提供我所知道的一切!总部的布防弱点、戈贝塔的下一步计划、克莱克特的把柄…所有!我只有一个条件:当你们拥有足够的力量,当你们决定摧毁这个该死的地方时…带上我!帮我救出米拉!给她一条生路!为此,我的命…你们随时可以拿走!”
这次的寂静比之前更沉重,只有托特压抑的咳嗽和啜泣在回荡。
斯塔莉尔俯身捡起脚下的U盘,缓缓站起来。
“你的命,现在一文不值。托特。”斯塔莉尔的声音如冰凌撞击,“但米拉的名字,我记住了。”
她将u盘抛给诺亚:“队长,验货。”
诺亚深吸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带有千钧之力,他没有走向托特,而是先走向了角落,用斜肩精准的碾碎了那个已经熄灭的透明耳机,然后大步走向托特,没有弯腰搀扶,而是用沉稳不容置疑的身影穿透他的呜咽。
“想活下去?想救亲人?可以。”
她向前一步,微微俯身,那双曾让斯塔莉尔感到神圣又可怕的眼神直视着他:“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再有一次背叛的念头或者行动,不用我动手,你的队友会根据入队协议第四条送你上路。”
托特用最后的力气点头。
“艾莲贝尔,联系医疗组将他带回病房,严密看守…同时保护。”
“艾尔特 ,检查战术会议室所有的监控和录音设备,确保刚才的一切没有外泄。”
“其余人,当做刚才什么也没发生。我们趁着这个空隙讲一下斯塔莉尔和伪童当时的会面互动……”
董青弘慢慢收回了按着武器的手,坐的笔直,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崩溃从未发生。只是,他眼底深处那翻涌的暗流,以及那不再紧绷如弦的杀意,无声地诉说着,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