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夜,夜色浓稠,宛如泼墨。随着天边一声雷鸣乍起,潇潇细雨倏而变得滂沱,断线珠子似的往下坠,压低林间片片青叶。
狭窄的道路上马蹄飞扬,溅起一阵泥泞,雨点无情地拍打在女子的蓑帽上,顺着帽檐滑落,冷风萧瑟,吹得她衣袂飘飘,发丝凌乱,却丝毫不掩那蓑帽下面的美貌。
听林中打斗声越发激昂,那女子直接弃了马,脚尖一跃几乎成了虚影,她踏叶而上,飞花走叶间杀人于无形,修长的手指搭于弓上,真气凝成箭矢,一化十,十化百,百箭齐发。
“什么人?!”
争斗占上风的一派立即乱了阵脚,女子立于树梢之上,看了一眼下方一身黄衣浑身染血的人,冷声道:“这个人,我要带走。”
领头人嗤了一声,厉道:“你是顾家的人?好大的口气,那便试试看吧!”
“找死。”
女子面寒如冰,以手中雪色长弓为剑,真气运转于其上,剑气恢宏浩瀚,蓦地划破长夜,也刺开了那脆弱的皮肤,露出鲜红的内里。
林中霎时寂静无声,仅余那领头人和黄衣男子微弱的呼吸。
女子飞身而下,修长的手指隔空覆于领头人双眼,掌心泛着青色光芒,她低声道:“你记住,这个人死了,是你杀了他。”
她压低帽檐,扔了一瓶伤药给那黄衣男子,水浸般冰凉的声音再次响起:“跟我走。”
眨眼,林中已再无一人。
……
翌日。
柴桑城,龙首街——
天将破晓,晨光熹微,苏白微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这才打着呵欠开了店门,也不招呼客人,就这样倚靠在门口浅眠了起来。
这条街的确是个睡觉的好地方,静得可怕,除了屠夫宰肉彭彭作响和卖油郎倒油的流油之声,好似再无其他声音了,哦,不对,还有一个少年的唉声叹气。
那少年一身青衣,墨发微束,眉目如画又不失英气,实在是俊得很,只是开了家酒肆半点生意也无,面上难免有些愁苦。
这东归酒肆委实是开得不对,西南道纷争已起,这条街上全是朝廷的人,一个金口阎罗,一个针婆婆,一个卖油郎,一个豆腐西施,随便哪一个都够这少年喝一壶的了。别说卖酒,小心把小命也搭进去。
可他偏偏不信邪,这日实在等不到买酒人,又把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苏白微百无聊赖地掀了掀眼皮,就见他遭了屠夫和卖油郎的冷脸,垂头丧气了一瞬又振奋了起来,果不其然朝自己走来了。
“兄弟要不要到我酒肆里去喝酒,我酿的酒可好喝了,我请你,不收钱!”
苏白微是爱酒的,行走江湖没有酒快乐能少一半,她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行啊。”
“真的?快走!”
少年眼睛亮如黑曜石,闪着灿芒,拉住她的手就要朝店里去,怕她反悔似的。
少年请苏白微进屋坐着,兴致冲冲去取了酒,又给她斟满,笑道:“尝尝吧。”
苏白微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细细品味后,蓦地笑了,声音悠悠:“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小子,你这酒可见春日,的确是好酒。”
少年闻言惊讶道:“兄台也懂酒?果然识货,这正是春日桃花所酿!”
少年显然没想到还能在这柴桑城碰到个同好之人,当即就兴奋地想引为知己,豪爽道:“兄台叫什么名字?我叫白东君,我们可以做朋友!”
苏白微一时失笑,她放下酒杯,道:“我叫苏白微,可以做朋友,但我不是什么兄台,我是女子。”
“啊?”白东君忙尴尬地挠了挠头,讪笑道:“白微姐姐。”
苏白微点头,慢悠悠地喝着酒,一坛饮尽,清亮的眸带着戏谑:“还有别的吗?”
“有!”白东君愣了一瞬又反应过来,微红着脸起身道:“我去给你拿!”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暗道没出息,不过白微姐姐真的好美啊,还爱喝酒!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他当然发现不了,毕竟以前也没见过几面,不过苏白微倒是注意他很久了,手无缚鸡之力却敢在龙首街开酒肆,不是背景硬就是脑子里有水。
苏白微猜他两者皆是。
————————————————
女主行走江湖习惯男装,因长得英气会被误认为男子,但她并不避讳自己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