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冷面,一双紫金色的眼眸漠然毫无感情的少年走进大楼深处。
——这总计五栋、紧挨着的黑色高楼正是港.口黑手党的大本营。
它犹如一幢庞然大物,无声的竖立在横滨。
穿过严阵以待的保镖们组成的队列,脚踩柔软华贵的羊毛地毯,中岛敦停在一扇拥有防弹功能,比银行金库的保险门都要坚固的门前。
他举起手,屈指,叩响三声。
“首领,是我,中岛敦。”
“进来吧。”
得到允许,中岛敦推开没有紧锁的房门。
走进房间,黑暗压抑的氛围扑面袭来。
房间的装饰几乎全是暗色调。只有那古老的散发着沉木香气的昂贵无比的桌子稍微提供了那么一点亮色,却也在坐着的那个人面前,表现得诡异阴暗,像是血的颜色。
实际上,房间是有窗户的。
——那是整整一面墙的落地窗。只要解除防弹设施。
但这个功能整整有四年没有开启了。
因为港.黑如今的首领:太宰治。有太多人想要杀死他。
多到身边必须随时要有一个武力高强的人保护。
而那个人,是太宰治最信任的、为此新增了最高干部一职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十分不满中岛敦开小差的行为,不悦的说道:“游击队长,在首领面前给我放尊重点。”
中岛敦回过神来,单膝跪地,深深俯下身去:“属下知罪。”
“好了,中也,没那么严重。”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太宰治的脸上和语气都带着统治者的威严和凉薄,“敦,辛苦了。”
“这是我应做的事,太宰先生。”中岛敦紧张的回道。
中原中也眉头一挑,声音冷冰冰的响起:“连首领都不会喊,是想死吗?”
“嘛嘛,中也,这么叫不也挺好的。”太宰治说着调整了下坐姿,他的半张脸几乎完全隐藏在了阴影中,让人看不清神情,“我现在想单独跟敦聊聊,中也,你可以回避下吗?”
“哈?你在说什么傻话,疯了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除了我之外,能和见面的人必须是极其特殊的情况。”
“没关系,敦是可以信任的。”
“这和信任无关。”
………
中原中也走了,因为太宰治的命令。
之后的事便是中岛敦在与入侵者芥川龙之介打斗时,太宰治出现在顶楼,说,叫他和泉镜花去侦探社。
表面上看好像是为了中岛敦走入光明,目的却没有那么纯。
太宰治十四岁后的人生几乎都是算计,他算计敌人,算计同伴,算计‘挚友’,最后连自己都算计了进去。
………………
接下来的事是中岛敦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中岛敦还是会梦见那日黄昏,落日坠地的画面。
艳丽的余晖融入石头砖缝,比安静的、轻悄悄的掉在旁边的红色围巾还要刺目显眼。
那个将自己化作恐惧深入他人内心,代表黑暗秩序的支配者,统领港.口.黑.手.党的不可言说之人,就这样轻易的死掉了。
凶手是他自己,他杀死了本身。
达成了夙愿,毫无留恋的离开。
那一刻,他也想乞求男人不要抛下自己。但是对上那双死气沉沉空洞死寂的鸢眸,还有早已习惯听命于他、被打上了无论首领说什么只要照做的本能反应......他终是没能说得出口,只眼睁睁的看着太宰治受重力拉扯,然后“砰”的一声,血色铺满视线,绽放令人绝望的红花。
接下来就是中原中也出差回来,看见太宰治遗存的尸骸,他暴怒的拉起中岛敦的衣领,质问他。
被对方拽着衣领愤怒质问的场面历历在目。那时他什么也没说得出来,犹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身为亲眼见证者,中岛敦感到的冲击并不小,甚至因为过于看重太宰治,没能拉住对方的愧疚产生了更大的绝望,痛苦和悲恸的深海将他淹没,灵魂麻木着不停往下坠。
他突然发现太宰治口中所谓糟糕的世界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反倒他做了许多,口口声声称希望大家都能获得幸福的本世界,糟糕透顶。
太宰先生真的不知道吗,以他为纽带缠绕在一起的线失去他后,无人再能获得幸福。
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中岛敦一次次自我折磨般忍不住的回忆。
无数次复盘,无数次想他明明有机会。
可对方的死,真的怪他吗?
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会说这与你无关,不必抱有太重的负担。
想死的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拽住。他们的灵魂早已脱离世界,寻死只为求得解脱。对这种人而言,活着比死亡还痛苦,所以应该恭喜他们,祝福他们终于不用再受此间痛苦,理应为他们感到高兴。
可是啊......
可是啊。
对被抛下的人来说,这是多么残酷的‘报复’。
尤其是对内心敏感,把对方当成最重要之人,可以为了对方牺牲一切的中岛敦来说。
知晓真相后的中岛敦怨恨织田作之助,连带着憎恶上侦探社。
是以被不知情的一心只想复仇的中原中也命令向侦探社动手时,他动摇了不止一次。
然而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太宰先生告知他的真相中已经说明了复仇对象对他的重要性,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对方。
就好像因此,他才将死亡计划搁置到现在,不然早结束生命了。
所以啊,他无法对侦探社,对织田作之助动手,否则那样不就太讽刺了吗。
如果他那样做了,不就否定了太宰治所做的一切吗。
痛苦化作蚂蚁日日夜夜啃噬他的心脏,千疮百孔的内心麻木不仁。
经常半夜惊醒,经常整宿睡不着觉,经常梦到太宰治的背影朝黑暗深处头也不回的走去......
眼睛总是哭得红肿,幸好他的身体自愈速度远超常人,才能在人前勉强维持平静。
太宰先生,从百米高空坠落摔在地上,你疼不疼啊。
......怎么会不疼呢,您明明最讨厌疼痛了。
您是否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呢?
太宰先生,我很小就知道世界上不存在鬼神,都是人类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的妄想。
可是在你死后,我第一次是如此强烈的,希望人有转世轮回,希望你有来生未来。
希望你来世父母恩爱,周围没有枪与鲜血,没有利益与算计,没有尔虞我诈。
希望你......
希望你......
低下头,视野里的墓碑模糊不清。
中岛敦再也忍不住,嘴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太宰先生,我想你了。
倘若一个人成为了另一个人的精神支柱,倘若有天那个人辞别于世......
那是比亲情更深刻、爱情更猛烈、友情更长久的绝望。
倘若对方还是在自己眼前、明明有机会去拯救的情况下,那愧疚与痛苦会一生相随。会忍不住想:
为什么没有伸手呢?
为什么没有救下他呢?
…………
在去往天台的前一段时间,其实太宰治有去过他从书中看见的与挚友长聚的那家酒吧。
也是在这里,他见了织田作之助最后一面。
平日里要么不说话,要么说出的话气死人,或暗藏一百个心眼的港.黑首领,唯独在面对红发男人的时候宛如变了一个人。
刺猬缩起全身的尖刺,露出柔软的肚皮小心翼翼的试图贴靠男人,他在他的面前永远是无害的。
小刺猬努力的想表达这一点,絮絮叨叨的说着:“我之前成功拆掉了一颗哑弹。你知道吗,我就那么不知不觉抱着个哑弹蹦跶回办公室里去了!所以想着一定要把这件事讲给你听才行。”
“我改进了想请你吃的硬豆腐。不论是咸淡还是硬度都又提高了3成!我交代试吃的部下把牙都搁掉了,你吃的时候可一定小心一点。 ”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织田作,我听说,你的小说获得了新人奖对吧?”
谁爱听你说这些无聊的东西啊。
他们的立场不一样,太宰治的话无疑对织田作之助来说是挑衅,是胜利者赢下比赛来到伤痕累累的失败者面前的炫耀。
这让织田作之助如何面对这个恐怖分子,这个港口Mafia的最可怕的首领,这个伤害了侦探社里的社员的太宰治。
最后他举起了枪,太宰治住了嘴,恍惚间织田作之助好像看见了这个极恶之人好像在哭,但怎么会呢?
于是织田作之助没有理会,或许是错觉吧。
“港口黑 。 手 。 党首领太宰治,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回答你。”
太宰治笑着,但是有几分真心也只能问他自己了。
“想杀我吗?好啊,死在你手里也不错。但是我求求你别在这里开木仓好吗?别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杀了我。”
太宰治近乎祈求的和织田作之助说着,这个黑夜中近乎帝王的存在的人和一个侦探社的社员祈求着。
最后织田作之助走了,太宰治站在巷子深处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眼中空洞,没有才见到织田作之助的光亮。
太宰治微笑着,但他在哭,一个小小瘦瘦的鸢色眼睛的幼童在痛哭着,只是没有声音,眼泪也没有,太宰治一直没有伤心的能力。
[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医学上认证的死亡,呼吸和心跳都停止,生理上宣告死去。
第二次是举行葬礼的时候,彰示亡者的存在即将被.干干净净的抹去,向活着的人宣告亡者已经离世这个事实。
第三次死亡也是最后一次,当这个世界还记得亡者的最后一个人离开人世,亦或者是将亡者完全遗忘,那么亡者就会彻底的死去。因为在这个世界甚至是整个洪荒宇宙,再也找不到和亡者相关的人或事了,找不到任何证明亡者来过这世界上的人。]
太宰治颓废、虚无,总是警惕而怀疑地看着人世间,从未改变。这次也一样,没有亲眼看到之前,他绝不会相信。
所以这次他输了,但是没关系,这里是数十兆唯一的织田作还活着,还能安心写作的世界,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他也可以醒来了。
倘若没有极限的喜欢,也不会有过度的悲伤,对讨厌的事说不出讨厌,对喜欢的事也总是偷偷摸摸。
这种道理是太宰治早就明白的事情了。
他喜欢的人和事物总是这样,先是给他,然后又像流沙一样攥不住,他又一次一无所有。总是这样的,太宰治笑着,恍惚间他看见织田作之助穿着驼色的大衣,等着他。
但太宰治知道,那是假的,是主世界的太宰治的挚友,织田作之助。
攥不住的,什么都攥不住的。
所以,太宰治放弃了生命。他不觉得可怕,可惜,只是在想跳楼后他肯定很丑,身体会血肉模糊,骨头会从肉体里突出来。
但这都无所谓了,太宰治笑着迎接着自己制造给自己的结局。
……………
END
咕咕这篇是试阅篇,如果可以接受的话可以等等我,等我把草稿完结,然后在大修就可以发出来啦。
咕咕每天00:00更新哦,后面完结后会精修,有什么错误的可以和我说,我看看怎么改啊。
咕咕呜呜呜呜,这怎么这么卡!!!
咕咕我之前4000被吞了,现在是3700+。
咕咕欢迎各位宝宝们改正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