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我吗

剧组的日子在紧张有序的拍摄中飞逝。从春寒料峭到盛夏蝉鸣，横店的仿古宫殿见证了《邓绥传》一幕幕悲欢离合。徐婧珞已完全与邓绥这个角色融为一体，她的表演层层递进，尤其是在经历丧女之痛，亲人背叛后，邓绥的眼中褪去了最后一丝温情，只剩下冰冷的理智和对权力前所未有的渴望。

而饰演汉和帝的陈晓，也即将迎来自己戏份的杀青阶段——拍摄汉和帝慢性中毒、病重驾崩，权力移交的关键戏码。这一次，剧本有了更残酷的调整。

场景设在帝王寝宫，烛火摇曳，药香中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由毒物带来的甜腻腐朽气息。曾经深沉难测的汉和帝此刻虚弱地躺在龙榻上，面色是一种不正常的青灰，气息奄奄，他已病入膏肓。邓绥一身玄色宫装，神情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多年的博弈、算计、错爱、决裂，早已将最初那点微弱的情愫消耗殆尽，立于榻前，不像妻子，更像一个冷静的守夜人。

邓绥早已察觉了汉和帝的饮食中被殷皇后余党动了手脚，是一种能缓慢侵蚀五脏、造成衰弱假象的罕见毒药。她没有声张，没有阻止，甚至……在某些环节，默许甚至微妙地助推了这一切。在她心里，这是最“公平”的报复——让他也亲身尝一尝，那种被最信任的人眼睁睁推向死亡、身体一点点被痛苦蚕食却无能为力的滋味，就如同他们的女儿当年所经历的一样。

汉和帝是极其聪慧的，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从邓绥那过于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中，从御医闪烁其词的诊断里，他隐约猜到了真相。不是殷氏的余孽有多高明，而是……眼前这个女人，选择了沉默。这个认知，比毒药更让他痛彻心扉。

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目光努力聚焦在邓绥脸上。他看着她，这个陪伴他走过权力巅峰与低谷，被他利用、伤害，最终却以强大姿态立于他病榻前的女人。往日的精明、阴郁、算计，在此刻都被一种巨大的虚弱和迟来的清明所取代，那眼神里混杂着震惊、不甘、被背叛的剧痛，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求证。他嘴唇颤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绥儿……” 他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是你……默许的，对吗？” 他没有用“下毒”这个词，但彼此心知肚明。他看着她依旧平静无波的脸，巨大的悲伤和幻灭感将他淹没，他问出了那个支撑他最后尊严的问题，声音里带着濒死的颤抖和一丝卑微的祈求：“你…有没有……爱过朕？”

空气仿佛凝固了。邓绥依旧静静地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深邃如寒潭，没有否认，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涟漪。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汉和帝眼底那点微弱的光，渐渐熄灭了。他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无声的判决，带着无尽的遗憾与释然，缓缓阖上了双眼。一滴泪，从他眼角悄然滑落，没入鬓角。

也就在他气息彻底断绝的瞬间，一直如同雕塑般站立的邓绥，眼眶微不可查地红了一下，一滴泪珠毫无征兆地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悄无声息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但她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仿佛那滴泪从未存在过。

但这滴泪，并非为爱情，或许是为那段彻底逝去的、夹杂着利用与真心的过往，为这个曾经与她纠缠半生、最终却相互毁灭的男人。她很快便恢复了绝对的平静，仿佛那滴泪从未存在过。

她缓缓俯身，用最标准、也最疏离的宫廷礼仪，为这位曾经的夫君、君主、对手、仇人，合上了未瞑的双目。然后，她直起身，转身，面向闻讯赶来的宗室重臣，声音沉稳、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宣告：

“陛下，驾崩了。”

在她身后，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也是一场残酷复仇的完结；在她面前，是一个完全由她掌控的、崭新的时代，正踩着旧主的尸骨，缓缓拉开序幕。

这场戏的情感张力达到了顶点。拍摄陈晓“驾崩”镜头时，他将汉和帝的幻灭与不甘演绎得淋漓尽致，现场工作人员无不动容。当导演喊“卡！陈晓杀青！”时，掌声格外热烈，也带着一丝唏嘘。

陈晓从榻上坐起来，沉浸在角色巨大的悲怆情绪中，一时难以抽离。徐婧珞走上前，递上杀青鲜花，语气复杂却真诚：“晓哥，辛苦了，最后这场戏……太震撼了。”

陈晓深吸一口气，接过花，苦笑着摇摇头：“你这‘邓绥’也太狠了……不过，演得真好，这结局……更合理，也更痛了。” 两人相视一笑，带着对角色和彼此的尊重。

邓绥的形象不是单纯的受害者，而是主动选择了用最残酷的方式完成了复仇与权力的交接。那滴在汉和帝死后才流下的泪，是她对这段充满利用、错爱、背叛与毁灭的关系，所做的最后祭奠。

“也许，在一切算计开始之前，在女儿死去之前……是爱过的吧。” 她在心里，对着那具冰冷的躯体，无声地说道。但这答案，已于事无补，也再无意义。前路漫漫，她必须独自一人，握着那用鲜血和背叛换来的、冰冷而坚固的权柄，走下去。

随着汉和帝的驾崩，邓绥的时代正式来临。徐婧珞的戏份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她需要演绎邓绥如何从摄政太后到真正执掌天下、面对更复杂朝局和更孤独处境的转变。那滴在汉和帝死后才流下的泪，成为了邓绥对过往青春、错位情感以及那个曾与她纠缠半生的男人，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告别。

《邓绥传》的拍摄，也由此进入了最后的、真正属于“大女主”的华彩篇章。徐婧珞知道，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