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凯毅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终于抬起了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隔着镜片,平静无波地投向端着托盘、站在几步之外的音音。那目光里没有任何被打扰的不悦,也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个突然发出噪音的仪器是否需要调整或关闭。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掠过她那努力挤出的、带着讨好和一丝愚蠢的媚态的笑容,然后落在她手中的托盘和那条雪白的热毛巾上。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收回了目光,重新投向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敲击,发出规律而冰冷的嗒嗒声。
那无声的拒绝,比任何斥责都更让音音难堪。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她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所有的小心思在那个男人冰冷的目光下都无所遁形,显得可笑至极。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丽姐会撕了她的!
慌乱和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冲上头顶。她端着托盘,心一横,又往前蹭了一小步,几乎要挨到沙发边缘。托盘随着她不稳的动作猛地一晃!
“哎呀!”她再次发出那声娇脆刻意的惊呼。
这一次,她“不小心”撞到了沙发旁边一个极矮的、放着装饰品的边几。托盘脱手飞出!
沉重的银托盘连同那条叠得方正的热毛巾,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不偏不倚,朝着正专注看着电脑屏幕的方凯毅的——大腿位置——砸了下去!
托盘砸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条热毛巾则像一朵散开的白色花朵,软软地、带着温热的湿气,整个覆盖在了方凯毅深灰色西裤包裹的膝盖和大腿位置。
温热的湿意瞬间透过昂贵的面料,渗透进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甜腻的精油香气(虽然托盘里没有精油,但似乎残留的味道也被带了出来)混合着热毛巾的水汽,在原本冷冽洁净的空气里弥漫开一丝不和谐的暖腻。
方凯毅敲击键盘的手指,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整个房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模拟松涛的沙沙声消失了,只剩下电脑主机运行发出的微弱嗡鸣。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漠视或冰冷的审视。那镜片后的寒潭深处,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一种情绪——一种冰冷的、如同寒流席卷过冰原般的愠怒。那愠怒并非针对“被冒犯”本身,而是针对这种愚蠢的、低劣的、试图污染他绝对秩序和洁净领域的笨拙干扰。
他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镜片,牢牢钉在僵立在他面前、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的音音身上。
空气,冷得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