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郊区公路，龚箭的军用吉普稳稳地行驶在通往乔家老宅的路上。副驾驶座上，乔桉奕第三次检查了后座上的礼物袋。
"茶叶、保健品、还有我爸最爱的那家老字号的酱鸭，应该都齐了。"乔桉奕小声念叨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军装衬衫的衣角。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勾勒出她紧绷的下颌线条。
龚箭余光瞥见妻子的小动作，嘴角微微上扬。这位在特种部队以冷静著称的"利刃"，此刻竟像个准备接受检阅的新兵。他腾出右手，轻轻覆在乔桉奕的手上。
"紧张？"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笑意。
乔桉奕瞪了他一眼，却没能掩饰住微微发红的耳尖。"谁紧张了？我是怕你等会儿在我爸面前又像上次那样，板着一张脸，活像来执行任务的。"
龚箭想起半年前第一次见乔卫东的场景。那时他和乔桉奕还只是战友关系，去乔家取作训资料。乔卫东——这位退役的老团长，用审视的目光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三遍，最后只哼了一声"特种兵？"就转身进了书房。
"这次不一样。"龚箭捏了捏妻子的手，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虎口处的枪茧，"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女婿上门了。"
乔桉奕突然坐直了身子，"等等，你买的什么茶叶？"
"就部队特供的那款龙井啊，上次首长给的，我一直没舍得喝。"
"天！"乔桉奕拍了下额头，"我爸最讨厌的就是龙井！他说喝了一辈子绿茶，退休后只喝普洱。快，前面路口右转，商业街有家茶庄！"
龚箭手忙脚乱地打方向盘，吉普车一个急转弯，引得后面车辆一阵喇叭抗议。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心里暗骂自己粗心。作为特种兵，执行任务前他总会做足功课，却差点在这种小事上栽跟头。
茶庄里，龚箭面对琳琅满目的茶饼一脸茫然。乔桉奕已经迅速选好了一饼五年陈的普洱，正和老板讨价还价。
"三百八太贵了，上次我来才三百二...对，就是乔团长家闺女...您看这包装都旧了..."
龚箭看着妻子为了几十块钱据理力争的样子，心里某个角落突然变得柔软。在部队里雷厉风行的作训参谋，此刻却像个精打细算的小媳妇。他注意到乔桉奕今天特意放下了总是扎成马尾的长发，柔顺的黑发披在肩上，少了几分军人的凌厉，多了几分女性的柔美。
重新上路后，乔桉奕明显放松了许多，甚至哼起了小调。龚箭趁机问道："你爸还有什么忌讳？一次性告诉我，免得等会又踩雷。"
"嗯...别叫他'老首长'，他讨厌被提醒已经退休了。别提我妈，这个你知道。还有..."乔桉奕犹豫了一下，"别主动说你执行过的任务细节，他...担心我的安全，连带也会担心你。"
龚箭点点头，心里却记下了岳父的这份关心。车子驶入一条林荫道，两旁是整齐的梧桐树。远处，一栋红砖小楼渐渐清晰。
"到了。"乔桉奕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掏出口红对着后视镜补了补。
乔卫东已经站在院门口等候。老人一身便装，腰杆笔直，花白的寸头一丝不苟，目光如炬地盯着驶来的吉普车。他身后的小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几株月季开得正艳。
龚箭停好车，整了整军装领口。还没等他下车，乔桉奕已经飞快地解开安全带冲了出去。
"爸！"她一把抱住乔卫东，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雀跃。
乔卫东严肃的表情瞬间融化，拍着女儿的后背："慢点慢点，都是中尉军官了，还这么毛毛躁躁。"
龚箭提着礼物走过来，站得笔直："乔叔叔好。"
乔卫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那饼普洱茶上停留了一秒，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进来吧，饭快好了。"
乔家的客厅保持着军人家庭的简洁作风。墙上挂着几幅老照片，有乔卫东年轻时授衔的，也有乔桉奕军校毕业的。一张明显是新添的，是龚箭和乔桉奕的结婚照，两人都穿着军装，笑得灿烂。
"坐。"乔卫东指了指沙发，自己则进了厨房。
乔桉奕对龚箭使了个眼色，跟着进了厨房："爸，我来帮你。"
厨房里飘着红烧肉的香气。乔卫东头也不回地切着葱花："他平时对你好吗？"
"特别好。"乔桉奕麻利地系上围裙，开始洗菜，"上周我熬夜写训练方案，他特意请假来陪我，还学会了煮咖啡。"
乔卫东哼了一声："特种兵不是整天出任务吗？有时间顾家？"
"他现在转作教官了，危险任务少了很多。"乔桉奕声音低了下来，"爸，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龚箭他...不一样。"
锅里的油热了，乔卫东把肉倒进去，刺啦一声响掩盖了父女间短暂的沉默。
"你妈走的时候，你才八岁。"乔卫东突然说，手里的锅铲不停翻动，"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最怕的就是你有什么闪失。现在你找了个整天刀尖上跳舞的..."
"爸！"乔桉奕打断他，手里的菜刀在案板上顿了顿，"龚箭很专业，也很谨慎。而且...我爱他。"
乔卫东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客厅里，龚箭正襟危坐，目光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茶几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年轻的乔卫东抱着小女孩时期的乔桉奕，背景是某个军营的大门。照片已经泛黄，但小女孩灿烂的笑容依然清晰可见。龚箭忍不住微笑，原来他妻子从小就有这样阳光的笑容。
晚饭比想象中和谐。龚箭讲述了一些部队训练的趣事，巧妙避开了危险内容。乔卫东则回忆了一些自己带兵时的经历，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尝尝这个红烧肉，"乔卫东夹了一块肉放到龚箭碗里，"桉奕最爱吃的。"
龚箭尝了一口，肉质酥烂，入口即化。"好吃！比我们食堂强多了。"
"那当然，"乔桉奕得意地说，"我爸的红烧肉在团里都是出了名的。以前过年，那些没回家的兵都抢着来我们家蹭饭。"
乔卫东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那时候这小丫头就蹲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等着吃肉。"
"爸！"乔桉奕脸红了，"说这些干嘛。"
龚箭看着妻子难得一见的羞赧模样，心里暖暖的。在部队里，乔桉奕总是冷静自持，很少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饭后，乔卫东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小龚，陪叔叔喝两杯？"
龚箭看了乔桉奕一眼，后者微微点头。"荣幸之至，乔叔叔。"
乔桉奕收拾碗筷进了厨房，留下两个男人在客厅。几杯下肚，乔卫东的脸微微泛红。
"小龚啊，"老团长的声音有些含糊，"我就这么一个闺女..."
"我明白，乔叔叔。"龚箭坐得笔直，"我会用生命保护她。"
乔卫东盯着他看了良久，突然笑了："你们这些特种兵，说话都是一个调调。"他又倒了一杯，"不过...我信你。"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旧相册："来看看桉奕小时候。"
相册里是乔桉奕成长的点点滴滴。扎着小辫子穿花裙的小女孩，戴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穿着迷彩服的军校新生...龚箭的目光停留在一张泛黄的照片上——年幼的乔桉奕站在军营门口，身边没有母亲，只有穿着军装的乔卫东。
"她从小就倔。"乔卫东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军校时被男兵欺负，硬是加练三个月，最后在格斗考核中把对方放倒了。"
龚箭微笑："这我信，她现在还能把我摔个跟头呢。"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彻底松弛下来。
乔桉奕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走到龚箭身边坐下，自然地靠在他肩上。
"爸，你又在说我坏话？"
"哪能啊，"乔卫东眼睛有些湿润，"我在夸我闺女有出息呢。"
夜深了，乔卫东坚持新婚夫妇留宿。龚箭被安排在客房，而乔桉奕则睡自己原来的卧室。
临睡前，龚箭轻轻敲响了乔桉奕的房门。
"进来。"里面传来妻子的声音。
龚箭推门而入，看见乔桉奕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旧布偶。
"这是我爸给我做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布偶，"她轻声说，"那时候他刚转业，手笨得要命，缝得歪歪扭扭的。"
龚箭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搂住她的肩膀："你爸今天接受了我们的婚姻。"
乔桉奕靠在他胸前："我知道。他给你看相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她顿了顿，"谢谢你，龚箭。"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理解他，理解一个老父亲的心。"
龚箭亲吻她的发顶："我应该谢谢你，让我有了一个家。"
窗外，月光静静地洒在乔家小院里。屋内，两颗因军旅生涯而坚硬的心，在这个夜晚变得格外柔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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