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与白衬衫

第一章：蝉鸣与白衬衫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吹得教学楼外的香樟树叶沙沙作响。星城中学高二（3）班的教室里，新换的荧光灯在头顶发出轻微的嗡鸣，混着五十多个学生的低语，织成一片热闹的背景音。

林微攥着书包带，站在教室门口犹豫了几秒。白色帆布鞋尖蹭了蹭门槛，鞋边还沾着昨天暴雨后残留的泥点。分班名单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她的名字排在中间偏后的位置，旁边跟着一串完全陌生的名字——除了“江逾白”三个字，像突然跳进视线的标点符号，让她指尖微微收紧。

“林微！这里这里！”

后排传来清脆的女声。陈佳佳冲她使劲挥手，马尾辫上的樱桃发绳跟着晃悠。林微松了口气，像找到浮木般穿过课桌间的窄缝。刚放下书包，班主任老杨就夹着点名册踏进门，鼻梁上的老花镜滑到鼻尖：“安静安静！都坐好了，高二了还跟群小麻雀似的……”

点名声像颗投入水面的石子，在教室里漾开细碎的涟漪。林微低头抠着铅笔橡皮，耳朵却不自觉地捕捉着某个名字。直到“江逾白”三个字被老杨念出，前排传来一声极轻的“到”，短促得像夏日蝉鸣的尾音。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头。

窗边的阳光正盛，恰好落在倒数第二排的男生身上。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白衬衫，袖口随意卷到小臂，露出一截利落的手腕。听见名字时，他刚转完笔，黑色水笔在指尖划出半道银亮的弧光，随即停在摊开的笔记本上。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连后颈露出的几缕碎发都被阳光照得透明。

这是林微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江逾白。以前在走廊偶遇，他总是被一群男生簇拥着，要么抱着篮球，要么和人勾肩搭背地说笑，远没有此刻这般安静。她记得实验班的黑板上总贴着他的名字，永远排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也记得篮球赛结束后，他被队友抛起来时，白色球衣被风吹得鼓鼓的，像一面扬起的帆。

“林微？”老杨的声音突然拔高。

“啊……到！”她猛地回神，脸颊瞬间烧起来。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她能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背上，赶紧把头埋得更低，铅笔尖在橡皮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陈佳佳立刻凑过来：“你刚才看江逾白看傻啦？老杨叫你三遍呢！”

“我没有……”林微小声反驳，手指绞着校服裙摆，“就是……有点走神。”

“谁不走神啊，”陈佳佳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他真人比照片还好看吧？听说他物理竞赛拿了省一，昨天还看见他在球场扣篮，帅到我腿软……”

林微没接话。她偷偷瞥向窗边，江逾白正被几个男生围住，讨论着什么。他微微侧头，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嘴角似乎勾了下，又很快消失。那个瞬间的神情，和刚才点名时的淡漠判若两人。

午休时林微去食堂，排队时又看见了他。他站在队伍前端，手里端着餐盘，正听旁边的男生说话。夕阳透过食堂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暖金色的边，连带着白色衬衫都染上了温柔的光晕。有女生红着脸从他身边走过，故意放慢脚步，他却像没察觉似的，只专注地听着朋友说话。

林微端着餐盘走到角落，扒拉着碗里的番茄炒蛋。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教室里、走廊上、食堂里看到的江逾白。他像一本被翻开的书，每一页都写着不同的注脚——是成绩单上的冰冷数字，是球场上的张扬汗水，也是此刻阳光下安静吃饭的侧影。

下午的自习课，老杨宣布调座位。林微抱着书包跟着人流移动，直到在第四排靠窗的位置停下。她刚放下书包，就看见江逾白抱着书本走过来，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

“欸？”陈佳佳在后排挤眉弄眼，用口型比了个“好运”。

林微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像雨后初晴的天空。他放下书本时，手臂不小心碰到她的课桌，发出“咚”的轻响。

“抱歉。”他侧过头，声音比想象中温和一些。

林微慌忙摆手：“没、没关系。”

他没再说话，翻开一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滑动。林微偷偷用余光看他，发现他看书时睫毛会微微颤动，像停在书页上的蝶翅。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变得悠长，阳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在他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个下午，林微的数学练习册空白了大半。她满脑子都是身边男生翻动书页的声音，和他白衬衫领口露出的、一小截清晰的锁骨。

放学铃声响起时，江逾白已经收拾好书包。他起身时，袖口扫过林微摊开的语文课本，一张夹在里面的便签飘落。上面是她早上随手画的简笔画——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正抱着月亮打哈欠。

江逾白弯腰捡起便签，递给她时，嘴角似乎又极轻地勾了下：“画得挺可爱。”

林微的脸“腾”地红透了，像被塞进了刚出炉的烤红薯。她几乎是抢过便签，胡乱塞进书包，连“谢谢”都忘了说，就低着头冲出了教室。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得她发烫的脸颊舒服了些。她跑到操场边的香樟树下喘气，心脏还在“怦怦”乱跳。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还有男生们的笑闹声。

她回头望向教学楼，高二（3）班的窗户还亮着灯。那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应该已经和朋友们去球场了吧。

林微靠着树干，慢慢蹲下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夹层里的便签，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