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的晚餐向来是温和的。

林慧端上最后一道红烧排骨时，围裙上还沾着点点油星，脸上却漾着满足的笑：“快尝尝，知道你们俩今天都开庭，特意多炖了半个小时，烂乎，不费牙。”

王俊凯先夹了一块放进易烊千玺碗里，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尝尝妈的手艺，比外面馆子强多了。”

易烊千玺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方才在法院走廊的触碰像根细小的针，还扎在颈侧的皮肤里，此刻被他用高领毛衣遮着，可王俊凯那声“尝尝”落进耳朵里，却让他莫名想起指尖擦过皮肤的温度。

他低着头，把排骨塞进嘴里，闷声说：“谢谢妈，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林慧坐在对面，看着两个孩子，眼里满是欣慰，“说起来，今天你们在法庭上是不是又碰面了？小凯啊，你也让着点千玺，他刚上班没多久，别老欺负他。”

王俊凯笑了笑，抬眼看向易烊千玺，目光在他被毛衣遮住的脖颈处停顿半秒，才慢悠悠开口：“妈，法庭上哪有让着的道理？再说，您儿子现在厉害着呢，我可欺负不动。”

他语气里的调侃像羽毛，轻轻搔在易烊千玺心上。易烊千玺抬眼瞪他，却撞进对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法庭上的锐利，也没有走廊里的侵略性，只有一种熟悉的、带着纵容的笑意，仿佛下午那场对峙从未发生。

可易烊千玺知道，那不是错觉。

王俊凯今天不对劲。从他注意到那道吻痕开始，就像变了个人。

“谁被他欺负了。”易烊千玺小声嘟囔，又夹了块排骨塞进嘴里，像是要用食物堵住自己的嘴。

林慧被他逗笑了：“看看，还嘴硬。小时候抢玩具抢不过，就躲在我身后哭，现在长大了，学会跟你哥顶嘴了。”

易烊千玺的脸微微发烫。那些被王俊凯护着的童年片段涌上来，和此刻餐桌上微妙的张力搅在一起，让他心里乱糟糟的。

他确实依赖过王俊凯。

小时候发烧，是王俊凯背着他跑了三条街找诊所；高中被同学误会偷东西，是王俊凯拿着监控录像去学校，一句一句替他澄清；填报志愿时，他说想考政法大学，王俊凯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哥支持你”。

那些“支持”像一张网，温柔地将他裹在里面，他曾以为那是最安全的港湾。可直到今天，他才惊觉这张网或许早就变了质——网绳上缠满了细密的刺，温柔之下，藏着不容挣脱的束缚。

“对了千玺，”林慧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姑娘，张阿姨家的女儿，你们后来联系了吗？我看照片长得可俊了，跟你也般配。”

易烊千玺的动作一顿，刚要开口，就被王俊凯打断了。

“妈，千玺刚工作，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想这些。”王俊凯给林慧夹了一筷子青菜，语气轻松，“再说，他眼光高着呢，一般姑娘入不了他的眼。”

这话听着是维护，落在易烊千玺耳里却变了味。他抬眼，正对上王俊凯看过来的目光，对方眼里噙着笑，可那笑意没到眼底，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警告。

——别想找别人。

易烊千玺的心跳漏了一拍，莫名的烦躁涌上来。他偏过头，对林慧说：“妈，我暂时不想谈恋爱，工作要紧。”

“工作再忙也得找对象啊。”林慧不依不饶，“你看你哥，虽然忙，身边也总有人介绍……”

“妈，我跟千玺不一样。”王俊凯适时开口，将话题揽到自己身上，“我是律师，接触面广，千玺是检察官，得避嫌。感情的事急不来，顺其自然就好。”

他说得滴水不漏，既合情合理，又不动声色地掐断了林慧继续说下去的念头。

易烊千玺捏着筷子，指节泛白。

顺其自然？

王俊凯下午在走廊里那副样子，像是想“顺其自然”的人吗？

晚餐在这样暗流涌动的氛围里结束。易烊千玺放下碗筷，刚想说回房处理卷宗，就被王俊凯叫住了。

“千玺，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王俊凯站起身，往书房走，语气听不出情绪。

易烊千玺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想拒绝，可林慧在旁边笑着推了他一把：“去吧，你哥肯定是想跟你聊聊案子，年轻人多交流好。”

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书房里还保持着他少年时的样子。靠窗的书桌上摆着他高中时的奖杯，书架最高层放着王俊凯送他的第一套法律全书，封皮都被翻得有些软了。

王俊凯关上门，转身靠在门板上，没开灯。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此刻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亮得惊人。

“今天在法庭上，你的论据有个漏洞。”王俊凯先开了口，声音低沉，带着书房特有的安静回响，“关于涉案金额的认定，你引用的司法解释已经失效了。”

易烊千玺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他皱起眉：“不可能，我上周才核对过……”

“是上周三失效的，你大概没注意。”王俊凯打断他，一步步朝他走近，“下次细心点，别被对手抓住把柄。”

他的气息随着脚步漫过来，带着雪松味的侵略感。易烊千玺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住了书桌边缘，退无可退。

“你……”易烊千玺刚想开口，就被王俊凯按住了肩膀。

对方的手很稳，力道却不轻，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月光落在王俊凯的侧脸上，能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起伏的喉结。

“哥……”易烊千玺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别叫哥。”王俊凯低头，凑近他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在外面叫王律师，在家里……你想叫什么？”

易烊千玺的耳朵瞬间红透了。他猛地抬头，撞进王俊凯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那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炽热、偏执，还有一丝……渴望。

“你到底想干什么？”易烊千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王俊凯，你今天很奇怪！”

“奇怪？”王俊凯笑了，指尖顺着他的肩膀滑下去，停在他的衣领处，轻轻捻着毛衣的针脚，“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躲就能躲掉的。”

他的指尖往上移，隔着毛衣，轻轻点在了颈侧那道红痕的位置。

易烊千玺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颤，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

“你看到了？”他又羞又急，想推开王俊凯，却被对方箍得更紧。

“看到了。”王俊凯承认得坦荡，甚至带着一丝恶劣的笑意，“所以我在想，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我们易检察官乖乖听话，让吻在哪里，就在哪里。”

“你无耻！”易烊千玺的眼眶红了，不是气的，是慌的。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和理智疯狂对抗。

“我无耻？”王俊凯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额头，“那你呢？易烊千玺，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点别的心思？”

“我没有！”易烊千玺立刻反驳，声音却虚得像纸糊的，“你是我哥，我们是兄弟！”

“兄弟？”王俊凯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兄弟会在对方碰自己的时候，心跳得这么快吗？”

他的手移到易烊千玺的胸口，隔着毛衣，清晰地感受到那擂鼓般的跳动。

“你看，”王俊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你的身体比你诚实多了。”

易烊千玺猛地别过头，不敢再看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不是委屈，是混乱——他确实无法否认，每次被王俊凯这样靠近，他的身体都会先一步失控。

就像他无法否认，江叙牵他手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躲开；江叙想吻他的时候，他会猛地推开对方，脑海里闪过的，却是王俊凯低头看他时的眼神。

“哥，我试过爱别人……”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对王俊凯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坦白，“可我做不到……”

王俊凯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着易烊千玺泛红的眼角，听着那句没说完的话，心里那团汹涌的占有欲突然软了下来，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疼。

他等这句话，等了多久？

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最初只是想把这个小孩护在身边，看着他笑，看着他闹，就够了。

可人心是会变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他对别人笑，会觉得刺眼；看着他依赖别人，会觉得愤怒；看着他试图推开自己，会觉得……恐慌。

王俊凯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的眼角，将那滴没掉下来的眼泪吮在唇间。

咸的。

像他这些年藏在心里的，不敢说出口的秘密。

“没关系。”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做不到，就不做了。”

“易烊千玺，”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泛红的耳廓，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月光里，“别试了。”

“你是我的。”

“从来都是。”

餐桌上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