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黎的炭笔在素描纸上轻轻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正在画静物台上的大卫石膏像。这是她加入美术社团的第三次活动，已经开始熟悉这里的节奏和氛围——铅笔划过纸面的声音，颜料调和的轻微搅拌，偶尔有人起身换水时椅子与地板的摩擦。
凯莉各位注意一下。
一个声音打破了教室里的宁静。诡黎抬头，看到凯莉站在教室中央。
凯莉光线已经偏移了17度，你们没发现吗？
凯莉指向窗外，
凯莉现在写生的光影关系完全变了，我建议改为速写练习。
社员们面面相觑，有人小声嘀咕：“才画了半小时……”
凯莉艺术就是要捕捉瞬间的真实。既然光线不配合，我们换种方式训练观察力。
凯莉双手叉腰，环顾四周，
凯莉有谁自愿当模特？
教室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诡黎低下头，假装专注于自己的画作，希望不被注意到。
凯莉诡黎怎么样？诡黎还没当过模特吧？
诡黎的炭笔尖差点戳破纸张。她抬起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包括角落里那个几乎从不参与讨论的神近耀——那个沉默寡言，总是带着面罩的电波少年。
诡黎我，我不太会摆姿势。
诡黎的耳根开始发烫。
凯莉已经走到她面前，笑容灿烂，
凯莉没关系啦，自然的状态最好。快来吧！
诡黎环顾四周，看到讲台上放着一摞艺术类书籍。她走过去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西方美术史》，厚实的精装本，封面是《春》的局部。
诡黎那……这样行吗？
她单手撑在身后的静物台上，另一只手拿着翻开的书，身体微微倾斜，目光落在书页上。
凯莉托着下巴打量她，
凯莉不错，但可以更自然些。
她走上前，轻轻调整诡黎的姿势，
凯莉右手手指不要绷太直，稍微弯曲……对，这样像是真的在阅读。头再低一点，颈部线条会更优美……
诡黎感觉自己像个被摆弄的人偶，但凯莉的专业态度让她不好意思反抗。调整完毕，凯莉后退几步，满意地点头。
凯莉完美！保持这个姿势，每人十五分钟速写，时间到轮流展示。
社员们迅速回到各自位置准备画具。诡黎用余光看到神近耀一反常态地动作迅速，几乎是抢着占据了正对她的位置。他展开一张全新的素描纸，削尖了铅笔，然后抬头直视她——那目光专注得几乎有实质，让诡黎的指尖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凯莉开始！
凯莉按下计时器。
接下来的时间对诡黎来说既漫长又奇妙。她保持几乎静止的姿势，只能通过眼睛的转动观察周围。铅笔和炭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偶尔有人小声交谈对光影的看法。最令她在意的是神近耀——他画画时像是进入了某种冥想状态，只有手腕在极小幅度的移动，笔尖与纸张接触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凯莉时间到！休息一分钟，模特可以活动一下。
凯莉宣布道。
诡黎松了口气，放下已经有些发酸的手臂。书页在她保持的姿势下已经有些皱了。她好奇地想看看大家的作品，但凯莉要求等到全部轮次结束。
凯莉第二轮准备——开始！
诡黎重新摆好姿势。这一次，她注意到有更多细节被要求表现出来——书页的弧度，她额前垂下的一缕头发，甚至是指甲的形状。凯莉在画架间走动，不时给出建议。
凯莉注意肩颈的转折关系……书本与静物台的透视要一致……
当进行到第三轮时，诡黎的手臂已经开始微微发抖。她咬咬牙坚持着，突然感觉到一道阴影落在面前。神近耀不知何时离开了他的位置，站在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钴蓝的眼睛近距离审视着她的每一个细节。
神近耀手……
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只有诡黎能听见，
神近耀翻页的姿势。
诡黎愣了一下，然后理解了他的意思，用指尖轻轻挑起一页书的边缘。神近耀点点头，迅速回到座位继续作画。这个小小的互动让诡黎心里微喜——她第一次见到神近耀主动说话，虽然只有简短的一个词。
凯莉时间到！
凯莉终于宣布练习结束，
凯莉现在请大家依次展示作品。
社员们轮流展示自己的速写。有温柔朦胧的画风，有张扬的动态线条，有夸张的透视效果……每个版本的她都各有特色，诡黎看得入了迷。
最后轮到神近耀。他沉默地举起画板，教室内顿时一片惊叹。他的速写精确得如同摄影，却又带着奇异的氛围——诡黎低头阅读的侧影被描绘得沉静而深邃，翻动的书页像流动的绸缎，垂落的发丝在纸缘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凯莉神近耀，画的太超过啦。
凯莉半开玩笑地说，
凯莉这是摄影摄影作品，已经超出速写的范畴了，简直是把转校生同学的灵魂都拓印下来了呢。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神近耀没做出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诡黎，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诡黎很……很美。
诡黎沉吟片刻后说道，
诡黎谢谢你把我画得这么……
神近耀真实。
神近耀接上她的话，声音低沉但异常清晰，
神近耀你就是这样的。
美术教室里渐渐响起收拾画具的窸窣声。凯莉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
凯莉好啦各位，今天的速写练习就到这里——
她歪头看向诡黎，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凯莉我们的新模特表现得很专业呢。不过下次，要不要试试更有张力的动态姿势？比如……
话音未落，凯莉转身抚上静物台边的石膏大卫，优雅的撩起一缕垂落的发丝，指尖暧昧地描摹着雕像深邃的眼窝。
凯莉……像这样。
诡黎……
「我看到了什么……」
诡黎呃，我尽量……？
余光中，诡黎注意到角落里的神近耀正在取下素描纸。
诡黎那个……
她凑到神近耀身边，
诡黎能让我再看看原画吗？
神近耀的动作顿了一下，钴蓝色的眼眸微微闪烁。片刻的沉默后，他将画纸递了过来。
近距离观赏这幅画作，细节的精细程度令人惊讶不已——画中的她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方投下一道几乎不可见的阴影，翻开的书页边缘微微卷曲的弧度都被用心还原，为了填补画面的留白，神近耀连静物台上垂落的衬布、放置在一旁石膏像、以及窗外摇曳的树影都被细致地勾勒出来。这些背景元素构成了完美的视觉引导线，将观者的目光引向画面中央那个专注阅读的身影。
凯莉诡黎——
凯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凯莉能帮忙整理一下静物台吗？
诡黎啊，好的。
诡黎慌忙将画作还给神近耀，指尖在纸面上留下一道几不可见的褶皱。她懊恼地咬了咬下唇，却看到神近耀轻轻抚平了那个痕迹，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等诡黎完成清理工作再回头时，那个角落已经空无一人，只在画桌上留下一张速写，上面标注着今天的日期和神近耀特有的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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