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光上前,见守城的侍卫正拦着一队人不让进城。为首的老者手持一纸文书,正大声叫嚷。
“这上面有我国国主的亲印,之前也是和你们国公殿下书信打过招呼的……”老者摇着文书喊。
但守卫却并不买账∶“管你什么亲印不亲印,殿下并未对我们事先通知有此事,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你们要一律按可疑人员抓起来。”
说着就有侍卫上前抓人,老者身后立马闪出几名魁梧的侍者,眼看双方就要剑拔弩张,李同光慌忙挤进人群,上前掏出腰牌,出手阻拦。
守卫看见腰牌,急忙抱礼,躬身一旁。
李同光这才将眼神看向对面的老者∶“你是祁国的来使?”
他接过老人手中的过关文书,上面的确盖着祁国和自己的大印。他曾同意过让祁国派使臣前来?又仔细回忆了一阵,这才想起来,好像确有这么回事。
不过那已经过去很久了,在他刚成为安国的摄政官不多久,就收到了祁国国主的慰问信,与其说是慰问,不如说是想要了解安国如今的形势和李同光这个人,祁国军备薄弱,又与安国比邻,相对安帝在时被掠城数座,后顾之忧总是有的。
因着要着急前往合县抗击北磐,祁帝的信李同光并为仔细去看,只知道他确实在信末提了一嘴想与安国交好,李同光客套般草草回了个“可”字,盖了玉印命人回寄了信,然后就匆匆离开安都带军出发去了合县。
如今想来,这祁国还真对此上心了。
不管如何,对方明显没有敌意,远来即是客,何况这个客还是他一早批准可以入境的。又企有真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得知真相后的李同光,很热情的接见了这位异国使臣,并准备在三日后为他们设宴接风。
然而,正如兵家们常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位祁国使来安的目的定不止有赠礼这么简单。
杨盈在观察到他们有意无意间对李同光的刻意讨好时,产生了怀疑的想法。
而这个想法在第三日晚的宫宴上得到了证实。
——
大殿上,歌舞一曲才毕,百官趁着酒兴大好之际,与祁国到来的几名使节交谈。
交谈内容无非是询问两国的乡情风物及山川名胜之类。
李同光在上首看着聊得热络的使节与诸臣,心头略感松泛,终于不再是由别人吵着向自己敬酒了。
想找杨盈说说话,却见她早已离了座位走近御座,和江太后一起逗弄着已开始牙牙学语的李卫邦。
即便李卫邦只是个孩子,可毕竟他现在是安国新帝,这样越矩的行为只怕也就杨盈敢这么无所谓了。
李同光无奈摇头,嘴角却一直挂笑温柔地看向这边。
下首的座位上,诸位大人已从山川风物聊到了人杰佳丽。
祁国使节秦茂忙顺势捋起了胸前的胡子∶“说到美人,我大祁最不缺的就是美丽明快的女子,不往别处说,单就我大祁的长公主,就足以艳压整个中原六国了!”他说到“艳压中原六国”时,还故意拔高了声音。
果然,这句话瞬间引起了殿上所有人的注意。连最上首的江太后都放下了手中的拨浪鼓,转而和杨盈一同看向秦茂。
众臣 听 完先是一愣,继而瞬间哄堂大笑。
“秦使节想夸赞自国公主也该严谨言辞,贵公主在贵国可以是天香国色,可若要放首中原,您置我们安国的皇室贵女于何地呀?”
“秦使节自夸也要有个度呀!”
秦使脸上已微有醉意,他又喝了一口酒,大笑着连连摆手。
“我这可不是自夸,我朝灵姜公主姿容确属世间罕有,琴棋书画也样样都是首屈一指的,甚至策论骑射也并不输朝堂男子。只可惜,我们这位公主眼界甚高,陛下已为她择亲多年,其中不乏身世显赫的世家大族,可没一个能令公主青眼。”
朝臣们一听这话都来了兴致。
“世上真有这般奇女子?”
秦茂捋着花白的胡须得意∶“那是。”转而又朝上首自酌的李同光恭礼,故作打趣∶“庆国公殿下天人之姿,比之我朝儿郎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公主在……”
“秦大人怕是醉了,连话题都开始聊偏了。”李同光表情瞬间肃穆,说完,他还下意识撇身去看杨盈的反应。
却见杨盈正看着他微微含笑,他颇有些尴尬地摆过头,轻轻捏过酒杯,仰头喝尽。
秦茂讪讪一笑,自知言辞偏颇,忙拱手道歉∶“是我唐突了,不过,临行前,小使还额外受了公主的一些交待,这才借了酒劲口无遮拦了一些。”
“哦?不知是什么交待?”一旁的朝臣凑上前好奇问。
“大家不晓得,我们大祁的这位公主啊,因着陛下疼宠,自来最是率性,从小就好打马游街,把我们大祁的山川河流呀都游了一个遍,早就听说大安风景一绝,尤其是大漠孤烟,她早就心向往之了,固才让小使来替她看看,是不是真如传闻那般瑰丽壮阔。”
一直不怎么发言的魏延这时却笑了∶“既然如此,秦使怎么不把公主一块带上入安,也好叫我们瞧瞧贵国这位传奇美人。”
在场众臣又是一阵附议和大笑。
秦茂脸色有些不好看,却又惧于是在他国地盘,不好做威。
初月见群臣拿一个女子取笑,捏了酒杯,将肚子里莫名升起的火借着一口闷酒压了下去。
这样的场合,不适合她一个臣子出面扰兴。
她向上望望,果见杨盈也在皱眉。
为压下群臣的哄闹,李同光清了清嗓子,冷眸朝下首环望了一圈,众人立时鸦雀无声。秦茂朝李同光回了一个颇为感激的眼神。
“既然这位公主喜好游览山川风物,又对安国如此热忱,能得贵公主青睐,是我朝幸事,若她想,自是不必多介怀什么,定个日子,让她来就是了。”江太后将手中的小安帝交给一旁的宫女,有些拘谨地开口道。
她想着,不过是个性子贪玩的女孩罢了,既然祁国有意与安国交好,让一个公主来安国作客也不算什么大事。
然而她的这番话却让杨盈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秦茂听后大喜,起身谢了太后。并直言会马上给公主写信,让她即刻赴安。
李同光本不觉得这是一件多值得挂怀的事,如今既然连太后都这样说了,他也就没做多余的应答,仍旧自顾自的浅酌小饮。
而身为一个女子,杨盈拥有十分敏锐的洞察力。
从开席到现在,她总觉得这秦使节是有意的在将座上的所有人朝着某一个话题指引。他看似无意提起的公主其实并非无意,在听闻江太后允许这位公主来安后,他喜笑颜开的表情也太夸张了些,除了这些表象,杨盈竟隐隐觉得他有一种任务达成后的如释重负感。
她微微蹙眉,祁国派使臣前来出使安国果然另有目的。
不过杨盈还一时不明白,祁国为何想要让一个公主来大安。莫非这公主身上有其他什么必须要来大安的秘密?亦或是她身手不凡,故意被祁国以合理的借口派来此执行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
“你傻啊!”
宴会过后,初月单独与杨盈会面。
“从最开始那个秦茂有意无意间提起那个祁国长公主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一直往李同光这里瞟,眼中可谓意味深长。”
“然后呢?这能说明什么?”杨盈更不解了。公主入安,与李同光有何关系。
初月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这么明显的暗示你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祁国明显是有意将那位什么生姜公主许给李同光啊!”
杨盈大惊∶“这怎么可能,李同光已经与我成婚了,难不成这祁帝想将她的女儿许配给一个有妇之夫?”
“这有什么不可能,你想啊,安国在中原称雄这么多年,周围小国哪个不惧?如今安梧不就是靠着你与李同光的结合才正式成盟的吗?旁的国家也想以此来让自己以后的日子多几分可靠也不是不可能啊?”初月一副看开世事的表情。
“可……那也不能就要嫁给李同光啊?而且她就算想要嫁过来,一个别国养尊处优了十几年的公主,甘为人妾吗?”杨盈明显心内慌乱了。她握了初月的手,想要急于寻找答案。
初月叹口气∶“世家大族联姻首先考虑的都是两家结合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利益,而不是为了询问男女甘不甘心,乐不乐意。何况这是关乎一国皇室的未来,祁国自然看重。再说,安国除了李同光还有别的皇家贵胄吗?难不成,你要让那个公主嫁给咱们还在吃奶的陛下?”
“来日方长,同样是公主,她来了万一能比你更博得李同光欢心,那这妾不妾的又有什么要紧?若她是个狠戾的人,那么想要踢开你取而代之也不是没有可能。”
初月的一席话,让杨盈震颤。刚才那个秦茂将这位灵姜公主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若她真有这般厉害,那自己现在在大安的位置岂不是危险了,还有李同光,依那家伙以前处处留情的性子,难保不会真被那什么公主看上。
思此,杨盈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初月在后面大声问∶“干什么去?”
夜风阵阵下,传来杨盈愤懑的声音∶“去与李同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