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的狩赛很快到了尾声,今日已是第七日,李同光狩得的猎物数量稳居第一,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秋狩的魁首便又是非他莫属了。
“害,今年的秋狩,我都不知道该说尽兴还是扫兴了。”高台上传来观赛者们的嘈杂。
“本以为今年国公殿下不会参赛,我大展身手的机会不就来了嘛,结果弄了半天,杀出个祁国公主,狩术竟如此了得,真是有失我安国颜面呐。”一个白白胖胖,一看就经常在家中养尊处优的年轻少爷摇头纳罕。
一旁的瘦子少爷戚了一声,冷哼∶“要不是你们不行,连个女子都比不过,国公殿下也不会屈尊亲自上场。”瘦子朝正在统计最后猎物数目的礼记那边一努嘴∶“比赛马上就要结束了,看到没,那下面中正间摆着的可都是咱们殿下今日的收获,比那什么公主多出不知多少了,这次被灭了威风,我看她以后还怎么用鼻孔看人。”
礼记旁边的地上一字排着麋鹿,红狐,山鹰,野兔等数十具动物尸体,最后甚至还有两匹毛色油亮的山狼。
杨盈听着前面几人的谈话,又看下面仍有侍卫不断扛来的野物尸身,嘴角下意识勾起一抹弧度。
看来这局轻轻松松,李同光已经要稳赢了。赛时还剩半柱香,杨盈如今只等暮鼓一响,狩赛彻底结束后好好在今晚最后的庆宴上大喝几壶。
不过话说回来,怎么好像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没见过灵姜公主的影子。杨盈问旁边的阿宝,阿宝一叉腰,神气道∶“这还用问嘛,我猜那个公主定是料定自己必输无疑,敌不过我们国公殿下,所以臊的躲起来了!”
杨盈瞬间一脸黑线,她将视线转向树林,远处正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是李同光回来了。
礼记向着台上的太后请示后,准备宣布结赛。
他刚拎起鼓槌准备敲锣,身后却响起一阵更急的马蹄声。
“等一下!”
众人向林间看去,一个红衣残破,满是泥污的女子正驾马向这边驰来,她身前的马背上好像还驼了样什么东西,那东西体型硕大,皮色雪白,四爪上滴着的红色液体很容易让人看成是女子垂下的红色的衣袂。
“灵姜公主?”
“她马上驼的是什么?”
“像是新猎的野物……”
“看她那满身狼狈,保不准是猎得了什么大家伙……”
台上众人为看清灵姜公主马上的东西,也顾不得赛会上该有的大家族体面,纷纷直起身,探头向场上看来。
灵姜公主策马来到礼记身旁,将马上的东西随手一推,巨物沉闷落地,激起一阵沙尘。
李同光及台上的众人终于看清了她猎来的东西。
所有人几乎都瞪大了双眼,大呼不可能。
李同光表情也在看向地上流血的巨兽后变得严肃起来。
那是一只身形威猛的吊睛白虎。
山中有虎出没本是平常,但通体雪白的虎却十分稀少,如果有一座山头出现了一只白虎,人们便会认为这山是有灵性的,而白虎便是负责守护这座山头的山神,是瑞兽,大多数人穷其一生都不得一见。
就算是常住山中多年的老猎户想要狩得一只寻常虎都很艰难,更别说是一只极为珍贵稀有的白虎了。
“怎么样,不知单凭我这只虎是否能抵得过国公殿下这多日的战绩呢?”灵姜公主在马上扬头轻笑。
礼记已经忘了身边还有李同光的存在,他几乎是在颤着声说话∶“岂止抵得过啊,就是把这整座山头的野物都收拢在一起也没这只大虫更来的珍贵啊!”
她听后,嘴角漾得更高了。
“那这样说来,这次秋狩,我当得这头筹了?”
“自然自然……”礼记正点着头,忽地余光扫到了一旁的李同光,顿时身子吓得一凛,又忙嗫嚅着改口∶“不过,在下还是要仔细算过各位猎得的野物,将数目呈现给太后过目之后,才能最终评定结果。”
说完他便很识趣的立马告退开溜了。
“切。”灵姜公主下马,轻骂一声∶“看人下菜碟的玩意儿。”
李同光将视线移向满身狼狈的她身上,单看那一脸的剐蹭,就已经能想象出她当时是如何拼尽全力才最终战胜这只白虎的。
“白虎难见,更难得,你是如何引出它的?”李同光盯着她的眼睛,目光仿佛早已洞悉她的内心。
她难掩猝不及防的惊讶∶“你……谁跟你说非得是引出来的,本公主就不能与它是偶遇吗?”
其实李同光猜的是对的,她的确是事先在林子里洒了一种药,这药是她之前在祁国时亲制的,主要成分来自于雌虎体内的某个器官,只要滴几滴在附近,便会靠这气味吸引雄虎前来。
只是她没想到引来的会是一头更为珍贵的白虎,也算是苍天眷顾了。
李同光顺着她的话紧接着道∶“你上次与那头黑熊也是偶遇。”分明是不咸不淡的语气,她却在李同光的话里听出了极致的挖苦。
“若非不是有备而来,只凭你的偶遇,恐怕现在躺在这里的就不是它了。”李同光冷眼向她一瞟后别过脸去。
前面高台上的一众人已纷纷下得台来,前来围观这只旁人穷极一生都难能一见的瑞兽。
“我说什么来着,今年的秋狩是这几年来办的最尽兴的一次!连传说中的山神都被我们拿下了,这是好兆头啊!”
“这趟狩赛我们来值了,据说但凡见过山神的人,都能得来好福报呢。”有几人兴奋着最先围上来。
“只是不知这样的福报山神可是自愿赐予的?”说话的是杨盈,她此时已拨开人群,走到李同光身边。
杨盈一身珠翠,耳畔的一支琉璃步摇透射出分外斑斓的光辉,更衬得她玉颜生霞,像年画里的瓷娃娃一般。
此时她只用一句话就止了满场的嘈杂。
灵姜公主愣了一瞬,然后又故作不屑地看向杨盈∶“一个畜牲罢了,故弄什么玄虚?”
杨盈笑笑∶“话不当这么讲,古语云万物有灵,不敬生要比杀生的罪业更重。既是将白虎视作神明,就不该将神明斩于麾下,甚至还在此聚众巧言祈求神明降福,某些人难道不觉得这有些厚颜无耻了吗?”
身后那几个刚刚说话的人忙羞得低红了脸。
“这些是你们安国的神话传说,我无兴趣去听你讲,我只知道,这场狩赛的规则是按猎得野物的数量和难度两相权衡来判输赢的。所以我也只想知道,我猎得了这头虎,有没有资格夺这魁首?”灵姜公主的眼神变得很是锋利,那里面的意味已经给的很明白了,自己凭实力取胜,若对面敢故意为难说一个不字,她堂堂祁国公主也不是这么好任人拿捏的。
所谓大国讲信,规则也毕竟是他们定的,即使很不乐意让这位祁国公主得了头筹,可与一国重信的承诺的相比,后者显然更应当被看重。
李同光在此时将视线看向杨盈,见她浅咬下唇,眉毛轻轻蹙着,便知她心底定有不甘和挣扎。
他正准备思考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来将灵姜公主的成绩作废。却听到杨盈先开口道∶
“狩一只白虎的难度确实比狩其他野物的难度大的多,就像刚才礼记说的,即使将这整座山头的野物猎来也都比不得这一只白虎更来的珍贵。所以不管如何看,这魁首,您当之无愧。”
灵姜公主有些不信似的问∶“你真这么觉得?”
“自然。”她抬头朝她一笑∶“不过,最终的裁决按规矩该交由太后娘娘和礼记大人,只有他们协议一致了,才能得出最终结果。”
灵姜公主终于满意地笑了,她将视线又投向李同光得意地看他,似在等待什么。
“若我输,我心服口服。”李同光潦草一言却让灵姜公主的心情大好。
监国的正主都这样说了,那么比赛的结果自然也不再可能掺杂任何水分。
灵姜公主最终顺理成章的摘得了魁首桂冠。
江太后将自己的一套红珊瑚珠的头面首饰作为彩头赠于了她。珊瑚对处于内陆的他们来说本就是不可多得的稀罕物,而此首饰做工又极尽精致,华美无比,灵姜公主在第一眼见到这副头饰时,确实有被惊艳到。
她接过首饰,座上江太后紧接着又问了她一句她已期待已久的问题。
“彩头有了,只是不知公主这另一个关于心愿的奖励想要向哀家许什么?”
关键的地方来了,在场所有人都敛神看来这边,尤其是杨盈,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担心这个,此时当太后终于问起那句话时,她更是完全屏住了呼吸,双手在私下里攥紧裙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朝灵姜公主望去。
只见灵姜公主微微一笑,将视线在高台上扫过一圈后,慢慢停在了正自顾自饮酒的李同光身上。
她缓缓抬臂,用祁国的见礼手势向太后做下一礼,然后抬起清亮的眼眸一字一顿∶
“我的愿望很简单,那便是我心悦于贵国的庆国公殿下,想求娘娘一道旨意,让我嫁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