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姜公主看李同光此刻有些失控的表情,心情似乎很愉悦,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将画递向旁边的侍女。
“国公大人怎么糊涂了,清宁长公主曾在我朝为妃,皇族中多几幅她的画像也不是什么稀奇。”
杨盈松开扶着李同光的手,向前一步,狠了声∶“你究竟想做什么?”
灵姜公主笑笑,走到众人桌前坐下来。
“宫中有关于她的物什和画像全都被我父皇销毁了,只留下这一幅画,他常秘密带在身边,我来安国前将它从父皇那里偷了出来,有一半的原因是想搞清楚当年的一些事,作为交换,我会把这张唯一的画像留在安国。”
李同光惨然一笑∶“那你找错人了,关于上一辈的事,我知之甚少。”
“不可能,你是她的儿子,我不信你这么多年都不曾好奇过自己母亲的过去。”灵姜公主一拍案,双眉轻蹙。
李同光不屑地扫她一眼∶“孤为什么要好奇她的过去,孤连自己父亲的名字都懒得去在乎,她的过往又与孤何干?”
灵姜公主面有愠色,似是并不相信李同光的话。
杨盈上前问∶“清宁长公主已去世这么多年,你要知道她的事做什么?”
灵姜公主冷哼一声∶“若不是因为她,我父皇和大祁何至于到今天境地,或许你们只知道当年是祁国故意给清宁公主安上罪名同安国毁约在先,才暴发了后来的那场大战。可你们根本不知道,她的罪行本不无辜。”
“从我记事起,父皇对她的宠爱一度要胜过对我的母后,可她根本不配得到这样的爱。就在整个大祁国的女子都对她纷纷艳羡的时候,她却与一个伶人有了染。事情撞破前,她助那名伶人私逃,父皇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一个堂堂天子的身上,所以才在一怒之下将她囚禁,撕毁盟约,向安开战。”
“那又如何,事情早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别告诉我们说你们是想将对一个旧日女子的恩怨归咎到现在安国的身上。”云狂澜醉醺醺大喝一声后,被桑祁摇头拉到一旁。
这是两国皇室间的宫闱内事,没有他们该插嘴的地方。
灵姜公主却突然冷笑∶“你们一定认为我父皇是恨惨了她吧?若真是这般,她就算再有能耐又如何能从重重把守的皇城重地轻易逃出,回到你们大安?”
场上众人皆一震。
当年众说纷纭,都道若不是清宁长公主身边的陪嫁侍女舍身相护,代替长公主自焚而亡,公主是绝不能顺利脱身的。
可如今想来,此法虽有一定道理,可执行起来又岂是易事。
灵姜公主幽幽启齿,继续道∶“我不理解,她明明都已经背弃了他,为何父皇还是要放过她,她身上到底有何种魔力,我大祁泱泱百年国运,就因她折损了大半。”
“所以你就是好奇这些,才想来问关于她的事?”杨盈侧头。
“不错,我是好奇,因为你,如今大安的摄政国公——李同光,就是那个女人和伶人的儿子,我想你一定比我更了解她。我今日不是来滋事的,我就是想要一个答案,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宁愿选择一个伶人,也要背弃我的父皇!”
“我以为只要我在大安待得够久,这样的答案应该很容易被找到,可我错了,安国的每个人似乎都在回避当年的那场战事,准确来说,是都在回避当年的那个女人。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想知道真相,告诉我李同光,为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杨盈是知道答案的,李同光与自己的母亲自他出生以来就有了深深的隔阂。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放任自流,任人可欺……
童年的无人在意和伤痛化作永远不可自愈的长疤,经年累月,这长疤变成可以阻隔外界一切的盔甲,将他包裹,保护。小时候的经历让他厌恶与不再信任任何人,可若说这些人中他最恨的或者可以说最不在意的,那只能是他自己的双亲。
在他还是屈居于人下经常被辱诟的小侯爷时,人人都可以上前踩他一脚,可现在,他是大安堂堂正正的摄政国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过去和他的身世自然又成为了人人都害怕触怒的逆鳞。
而这些,他不说,杨盈自然也不会告诉她。
李同光背过身冷笑∶“你的问题,我不屑回答你。这幅画不管于我还是于大安都并不值得当做宝贝,你想留便留下,不想留便拿着离开吧。”
灵姜公主有些被气笑了,她站起身上前两步指着李同光道∶“天下竟有你这样孝顺的儿子,本公主今天可算是开了眼。”
她走出去两步,然后又忿忿突然折回来∶“李同光,我大祁是真不想与你为敌,你可以不娶我,但安祁合盟是如今我父皇最不得已的心愿,我希望你再仔细考虑。”
扔下这一句后,她并未将画带走,而是领着一众侍女扬长而去。
这场生辰宴也便由灵姜公主的突然打破而不欢而散。
回到国公府,月已初升。杨盈为李同光去下外袍,准备让他洗漱更衣,但见他一直盯着手中的画发愣,便也默默坐在他旁边陪他。
他们在将军府准备告辞时,桑祁将这幅本应该是被作为云狂澜生辰礼物的画交给了李同光,毕竟画上的人是他的母亲——早已故去的清宁长公主,将它留在将军府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虽然李同光不说,但杨盈能感觉的到,他对画上的人还是有几分留恋的。
她在他旁边轻咳几声∶“今日灵姜公主的那番话,你如何作想?”
“哪句话?”李同光的视线依然停留在画上。
“最后一句,她仍然希望可以与安国结盟。”
“再商议吧,这是两国间的大事,得先在朝堂上问过朝臣们的意见。”
杨盈见他依然在看画,便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原来她就是清宁长公主,可真美……”杨盈情不自禁地感叹∶“眉宇间倒确实和你有些像呢。”
李同光却在这时突然放下画,移开了眼∶“被画工刻意美化了而已,真人也就一般吧。”
“你现在还能记得她生前的模样吗?”杨盈问。
“本该模糊的,可今日看见这幅画却还是想起来了。”李同光正准备将手中的画卷起。
杨盈轻笑∶“那还不能说明画上就是本人么?”
画轴在快要收尽时,杨盈不经意瞥了眼右下角,突然她神色一滞,立马将手按在上面∶“等一下!”
李同光抬头,看着杨盈一瞬蹙起的眉头,心也跟着沉下几分。
“怎么了?”
“这幅画里有样东西……”
李同光重新将画展开,看了杨盈用手指的地方,那是画作最右下角的位置,那里露出半张圆桌,而圆桌旁似乎还坐着一人,那人只虚虚露着半只后脑勺,看样子是个男人。
而杨盈指的地方并不是这里,而是圆桌上的一样东西,那是一颗圆润的明珠,质地清透有光,和杨盈以前在地宫里见到的那些很像。
“这是什么?”杨盈问。
李同光不解道∶“一颗夜明珠而已,有何稀奇。”
“安国可有类似的此珠?”
“虽是画作,不大真切。可这样的质地色泽在安国鲜有。”
“那就对了。”杨盈喃喃道∶“这种明珠散着的光是五颜六色的,与普通的夜明珠比,应该更为稀有才是。”
李同光神色一凛∶“你见过?”
杨盈点头∶“就在上次我去看云将军的地宫里,那座用冰雕砌成的绝美宫殿里处处都是这样的明珠,所以……那些造价不菲的明珠也应该是出自祁国了。”
“安祁结盟之时,曾互通过商贸,安国皇室内有祁国的物件并不稀奇。”李同光看她。
杨盈却摇头∶“不止是明珠,那座冰宫的雕造手法,引光布局都精妙无比,绝非是只靠安人的匠艺所成。李同光,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的一件事么?”
“那座地宫的开合布局和我们现在所住的国公府一模一样。我便是凭着对国公府的了解才找到了云将军休息的院子。”
李同光垂眸∶“我之前曾不以为意,可你如今这么说来,这其中倒确实是另有玄机了。”
杨盈沉思一瞬,抬眼对李同光郑重道∶“不管这里面有没有阴谋,我们都得弄清楚这件事,既然怀疑这座地宫的建造与祁人有关,那你明日去上朝的时候我便去请教那位灵姜公主。”
“你笃定她会帮你?”
杨盈视线扫过桌上画卷,淡声∶“她不是想弄清楚关于清宁长公主的事么,那这座地宫她应该会感兴趣。”
若这座地宫真是祁人所建,那么昭节太后让这些祁人建它的意义何在?如此精妙恢宏的设计,却只是用来做一个储存食物的冷库,多少有些暴殄天物。
灵姜公主……
她带来的这幅画,会与这座地宫有关吗?
当年安祁之间又是否真向那位公主说的另有内情?
杨盈咬了唇,看向默默出神的李同光,不由心道∶李同光呀李同光,关于你的由来,你不在乎,但我,一定会帮你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