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跟我说清楚,这座冰宫到底是怎么回事?虽说当年我祁国是被安国夺了三城,可这三城内应该没有懂摆这种冰阵的高级工匠吧?”
杨盈听着灵姜公主一路的抱怨声,自顾自向里走去。
这座冰宫很大,杨盈凭着对国公府路线的记忆,最后到了“四方斋”内。
她顿足,然后才看向灵姜公主,向她解释∶“李同光跟我说这座冰宫是当年昭节皇后在世时叫人修建的,而修建它的人也只是宫中的普通御匠。至于昭节皇后建它的初衷是什么,无人得知。”
“你觉得我会信吗?”灵姜公主随手指了旁边一只冰鹤的嘴,那只鹤嘴里正衔着一颗五光十色的明珠,她厉声道∶“就这个东西,是我祁国最不可多得的宝贝,光制造一颗的工序就要百种,如今工艺更是失传,全祁国上下都不见得能找到百颗,可这个地方,你看看,这大大小小的,几乎随处可见,早就超过百颗不止了吧?若不是偷,那便是你们抢的!”
杨盈有些惊讶∶“这珠子这么珍贵?”
那就更奇了,杨盈蹙眉,昭节皇后会和祁国有牵扯吗?灵姜公主说这冰宫叫什么龙宫冰阵,三十年前就失传了,而这座地宫差不多又是在二十年前建成的,二者间隔的时间倒是巧妙。难不成祁国这门技艺的失传真的和安国有关?可是安国又为何要这么做?
这里面还真有一场阴谋……
但……杨盈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刚才她一路走来其实是又确认了一遍地形布局,这里的布局确实和国公府如出一辙。
但这……又是为何呢?
杨盈正思衬间,突见灵姜公主紧急地回头,随后又一脸警惕地看向自己。
“你怎么了?”杨盈问。
“这里还有别人?”灵姜公主反问。
杨盈转了一圈,看向周围∶“不能啊,这里这般严寒,大都时候都是一些负责下来拿冷食和冰的宫女,拿上东西就会匆匆离开。而今天我又一早吩咐宫人在外把守,不准闲人进入,此时这里应该只有你我二人才是。”
灵姜公主却迟疑摇头∶“从刚刚开始,我就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们,而就在刚才,那道视线变近了。”
杨盈看灵姜公主眉目凝重地注视着冰屋后方,她仔细回忆,那个方向按照国公府的路线标准,应该是通往最偏僻的马厩。
“你们这些习武之人,感觉都这般敏锐吗?”杨盈好奇似的扫了灵姜公主一眼,明明她刚刚什么都没感觉到。
“嘘!”灵姜公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还在那里。”
说完便放轻了脚步向着视线所指的方向行去。
“啪咔!”随着一枚冰棱突然坠落,杨盈和灵姜公主同时听到了一阵由近及远迅速跑开的脚步声。
“追!”灵姜公主轻喝一声,寻着声音飞奔而去,杨盈见状,来不及思考,也追着她跑了出去。直到前方出现死路,二人才看清了被追人的背影。
那是一个身裹羊皮,满头白丝的修长身影,看身材轮廓应该是个女人。
她身材细长,背却有些驼,身上裹着的羊皮之下又套了其他一些叫不出名的动物皮草,颜色深深浅浅,仿佛都只是为抵御寒冷而胡乱披挂上去的。
见眼前无路,那人才徐徐转过了身。
而随着她的回头,杨盈和灵姜公主俱是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呀,在她回头前,杨盈有猜想过那头乱糟糟的白发之下的面孔应该是苍老的或是年轻毫无血色的。可真当她转头后,猝不及防,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张极度扭曲,五官难辨的脸。
仿佛是曾在烈火中灼烧融化后突然又被冰封在彻骨的寒冷中,面皮还未来得及彻底从头骨上剥落就已经僵硬凝固下来,在这地下世界里经历过多年的冷霜侵浸然后逐渐成为现在二人所看到的模样。
“你……你是谁?一路跟着我们是何居心?”杨盈大着胆子拦在灵姜公主前面。
女人缓缓抬首,侧了侧头,似乎是在打量着眼前之人。
“你们不是宫女,你们的打扮……不俗。”女人声音干哑,嗓子仿佛被刀尖剌过一般。
杨盈看不清她的嘴,只看见她说话的时候脸侧的皮肉会一颤一颤,如同鼓槌击向鼓面,沉闷并带有嗡嗡地回响。
“我……刚才听到你喊了一个人的名字……你……是李同光的什么人?”女人声音依然艰难滞涩,她用枯瘦的手指撩开头发,凑过左侧勉强能睁开的一只眼睛盯着杨盈。
杨盈害怕着后退,声音有些惊讶∶“你认识李同光?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人突然发出嘎嘎地笑声,如锯条销铁,刺耳可怖,在这一瞬,杨盈和灵姜公主都同时觉得周围的温度又骤降了几分,她们置身的已不是晶莹剔透的水晶宫殿,而是森冷可怖的阎罗地狱。
对面白发苍苍的女人就是那活脱脱从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鬼。
灵姜公主已觉两腿发软,要不是有杨盈的胳膊作为支撑,她怕是要立马晕过去了。
“你笑什么?”杨盈高喝,她这一声除了质问,更多的是在为自己壮胆。
女人终是止了笑声,她一步一颤地走上前来,继续发出干哑的声音∶“想知道我是谁,就得先让我见一人……我要见李同光……见到他,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好,我带你去见他。”
灵姜公主见杨盈答应的这么爽快,有些吃惊地掐了她的肩膀∶“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就要带着她从这里出去?”
杨盈无动于衷,女人却摇头后退∶“我不能出去,也不会出去,我要见他,你得带他……来这里。”
女人下意识垂下发,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即使没有表情,杨盈也能深刻感受到她此时的无措与自卑。
就在这一瞬间,杨盈又有些觉得眼前的人没那么可怕了。
灵姜公主还想问什么,却被杨盈反拉了手,二人只对视过一眼就很有默契地不再说话了。
她……应该也是个可怜人,不过这样的可怜人却被独自幽囚于寒冷的地下,其中的缘由更加不得不让人生疑。
从地宫出来后的一段时间里,二人明显各怀心事。
“我不管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冰阵出现在了你们安国的地盘,我就是需要一个解释!”灵姜一狠声,转头瞪向杨盈。
杨盈扫她一眼,表情淡漠∶“事情虽变复杂了,但不算是件坏事,那个面貌尽毁的女人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许她就是昭节皇后当年建这座地宫的亲历者。”
灵姜公主似乎是受到提醒,仓惶抬头∶“不是说地宫是御匠建的么?这些御匠可还有人继续留在你们安宫?”
杨盈明白灵姜公主的意思,想要向当年建地宫的人追查信息的确是最简便直接的办法,但随着昭节皇后的离世,一切与她有关的人和事都被彻底清除,而这其中也包括那批御匠。
杨盈摇头∶“别想了,目前能着手的地方就只有这个女人,我不知她与李同光有什么关系,但她要见他才肯说出我们想要的答案,那想来李同光对她是个很重要的人,我明日带他过来便是。”
此刻水榭旁多了几丝微风,二人的裙摆被吹得微微轻晃,从树梢飘落下几枚绿叶,天青碧景间,倒也生出了几分秋日该有的萧瑟意。
灵姜公主重新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杨盈,沉吟片刻,她问她∶“你今日带我来此不是单纯赏景吧?你早就知道了这座地宫会与祁国有联系?”
“是。”杨盈并不打算继续瞒她。
“为何?”灵姜公主的眼神更复杂了∶“这样的话不应该是更会给安国带来麻烦么?”
“是有可能。”杨盈看天∶“不过我也好奇关于这座地宫的秘密,和你一样,我也想知道关于清宁公主当年的事。”
灵姜公主半觑了觑眼,歪了脑袋∶“你是为了李同光?”
杨盈回以一笑∶“是。”
“你喜欢他?还是真心的那种?”灵姜公主见她一直冲自己含笑,神情多了几分不可置信∶“你们二人……难道不是单纯为了两国和盟才成的婚吗?如此说来,你们一开始便是两情相悦?”
看着灵姜公主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杨盈竟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有些可爱。
“随你怎么想吧,只要你愿意不再主动找我们夫妻间的麻烦,我会尽量帮你……也是帮我搞清楚你想知道的事情。”
“那我还要外加一个条件!帮我达成父皇的心愿,让李同光同意安祁的和盟!”见杨盈眉稍微沉,她又忙做解释∶“当然,没有所谓的联姻前提。”
杨盈一笑∶“还是不能成交。”
“为什么?”
“我虽不大懂朝政,但也知道两国之间谈盟是大事,对于这些,李同光一直有自己最清醒的判断,我左右不了他的意志,也不会为了个人私事就去搅乱他的思绪。所以,这点要求,恕我难从公主所愿。”
“呵。”灵姜公主轻笑一声∶“别搞的好像是我在求你,你帮不帮我对我来说都意义不大,反正啊,我来安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求盟,事情不成我是不会走的。”
灵姜公主顺手将被风吹乱的长发往后一撩,给了杨盈一个大大的白眼后背手扬长而去。
杨盈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叹气,果然呐,这等孽缘还是得靠李同光去最后想办法啊。想到李同光,杨盈身子不由一凛。
这个时间,他应该下朝了,得赶紧先将那个奇怪女人的事去告诉他。
想罢,她轻提衣裙,快步从太湖离去,然后向着朝阳殿的方向,开始一路小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