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属下无能，派去的人没能得手。”黑衣暗卫毕恭毕敬，静待刺杀任务失败后被发落。

高位上长久没做出回应，那人漫不经心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意料之中，有何发现？”

“据探子来报：她偶尔会出去逛逛，闲时在门前看小孩子玩闹，狩猎顺手救了附近的猎户，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小院里赏花喝酒，只要不上前打扰，对我们派去盯梢刺杀的人视而不见，最多伤而不杀，并无任何异常。只是……”侍卫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传达。

“只是什么？”

“客栈明天开业，邀请了月尊。”

那人抬眼冷淡一瞥，“是吗？既然人家盛情邀请，我们也不好失了礼数……”

两天前，惊风在猎户营地狩猎发现一种红果，外表酷似草莓，味道却像山楂。她采摘了些，一部分用蜂蜜做成蜜饯和糖果，剩余加上从三生瀛洲岛上移植的神之草酿制新酒。酒液取用忘川附近一处冷泉，泉水意外清澈甘冽，泡茶酿酒极佳。

她抿了口，三者味道中和像冰镇山楂味气泡水，味道不错，发酵久一点应该会更好。

这酒用秘法酿制渡不了修为，倒是可以凝神静气，巩固心境与修为，适用于修炼前或者渡劫后饮用。至于功效因人而异，对她聊胜于无。

就在惊风思考是把酒埋在桃林，还是放冷泉里冰镇，抑或都放一些，看看不同的存储方式风味有何不同，她听到一声响铃，有访客将至。

逐步收拾好物料，叮嘱白泽把酒分批藏窖。

惊风闪身出现在柜台，来人正在愿力池前观察漂浮的愿力球。

月尊听到身后的动静，“这是信仰之力？信仰之力具象化，大手笔！”

他触摸那片彩色的愿力球，却被其避开，手上法力凝聚加速捕获，无一例外。

“依然不行？”

女子娇软温和的声音传来，“尊上可要过来喝一杯？我为上次擅闯大殿赔礼。”

月尊回身缓步行至惊风面前落座，“可。”

美酒当前，小菜若干，心思各异的两人暂且握手言和，安安分分喝起酒来。

月尊牛饮数杯，脑袋晕沉间气血翻涌，没等他体会个中滋味，负面状态全消。只是迟来的酒意直逼眼眶，视线模糊一瞬，即刻更加清晰，他不得不放缓饮酒的速度。

“好酒，痛快！”

月族的酒普遍香味馥郁，滋味爽滑辛辣，且后劲十足。与之不同，此酒质地清透，口感绵软回甘，香味虽略显寡淡，但饮后唇齿留香。

初初入腹便觉气血充盈，灵台清明，味道功效双绝。

透过琉璃盏，细碎的雪花漂浮酒中。

“可有名字？”

“千重雪。”

千重雪年份久远，取材自姑射山，由万年灵晶、雪花佐以冰川水炮制，窖藏于小梅园。因日日受梅香熏染，便多了几分冷梅香。

惊风晃了晃杯盏，雪花随波摇曳，却始终不曾融化。细数杯中雪，片片灵气充裕，形状完美，遑论融合的月之精纯粹无暇。

恍惚之中，旧日记忆浮现，她想起姑射山连绵起伏的山脉和终年不散的雪，想起纷纷扬扬的雪花与淘气可爱的小精灵，想起小精灵在雪地树梢收集雪花的忙忙碌碌，最终定格在它亲吻她指尖的画面。

想到它们抱着跟自己差不多大的雪花排排坐晒月亮的样子，她便忍俊不禁。

明明很遥远，又好像发生在昨天。

“好一个千重雪，名美，酒更美。”

月尊摩挲着精巧的杯盏，伴随眼前重重叠影，缓缓开口：“尊者不单单请我来喝酒吧？不知尊者前来苍盐海所求为何？”

惊风略略惊讶月尊的直白，不过正合她意。“求徒弟一位，东方青苍，不知月尊能否割爱？”

“哦？凭尊者的本事，何愁没有徒弟？何必舍近求远。”他指向愿力池，“那些尊者都没放在眼里，东方青苍难道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

惊风觉得好笑，也真笑出声了。

“有警惕之心固然不错，诚如你所言我样样不缺，不用担心我有所图谋，无需再三试探。”

惊风顿了顿，意有所指道：“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你很快便会知晓。我不认为那是一条最好的道路，希望给彼此多一个选择的机会，至于要不要这个机会，你可以问问他自己，我随时恭候。”

月尊沉吟片刻，没有一口否决，“那便待我知晓时，再谈不迟。”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月尊如果立马答应，她才觉得惊奇，即使在原来的时间线，他也为东方青苍纠结过一段时间，最终没能抵过苍盐海万万子民的份量。作为月族之尊他无疑是合格的，只是对于被牺牲的东方青苍而言，太过残忍。

当事人都不急，更轮不到她。

“行。”

现在才刚刚开始，月尊尚未发现东方青苍可以拔出业火剑。不过快了，再过不久，他便会明白她的意思。

月尊搞清楚惊风来此的目的，不涉及苍盐海，眼下也有心思和惊风闲谈。

“我能问问，为何放着如此之多的信仰之力不用？”

惊风给人满上，不疾不徐道：“信仰于我始终是外力，依靠他人，依赖人心，不如自己清修来得踏实。”

于神而言，信仰之力甚至不用修炼，信众越多，越虔诚，力量越大。但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当信众减少，神力也会相应衰弱，之后修炼信仰之力相对较少，功德成圣的多了起来。

神生漫长，人间改朝换代频繁，一朝天子一朝臣，更新换代中信仰断流亦是常事。除了频繁神降维持民众信仰，还有一种转世重修，转世中传道授业，西方比较常见。

众神发现频繁神降弊大于利，神与人界限太近，人往往会产生惰性与依赖，有事没事求神拜佛，不思进取，造成社会劳动力低下，发展缓慢。

当神迹不再，求神拜佛无用，人类开始自食其力，智慧呈喷井式迸发，神降就此绝迹。

“嘟嘟”的叩桌声响起，“你摆在这里，只是为了让我们眼馋？”

惊风反问：“为何不是好看？”

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只能说男女思维模式差别很大。多数女性看到愿力池第一反应是好看，比如瑶光。

同样一件物品，他们首先看到信仰之力，其次考虑力量合理的利用性。比如东华墨渊之流，或是眼前的月尊。偶尔也有例外，折颜他就说过：此等美景，如此手笔，也就只能在你这里看到了。

月尊脸色黯然，似嘲似讽似苦笑道：“如果有资格，谁不想清修，不想停下来看看风景。如果有捷径，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惊风小酌一口，“嗯，你说得对！在其位谋其职，易地而处，我不一定做得比你好。”

对面那人眸中隐含泪光，让人看不真切。他举起酒杯，“再来。”

酒杯的碰撞声格外清脆。

“来。”

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她难得喝尽兴，跟朋友一起饮酒比自己独酌更加痛快。

上次这么痛快还是在上次，主要奉行一个及时行乐。

一连好几天，两人东拉西扯，酒不知喝了多少，事情依然毫无进展。

“你不着急？”

白泽目送人离去，立刻跳上桌面。

惊风给它拿了个杯盏，倒上酒，“不急，顺其自然吧。”

白泽一头扎进酒里，哼哼唧唧道：“总是试探来试探去，看着都替他心累。你也不嫌麻烦，直接把任务目标弄过来不行么？”

惊风一边给白泽顺毛，一边倒酒，“多留个心眼不是坏事，又不是土匪，掳人这种没品的事我们不干。”

“哼，搞不好是来蹭酒的。”

“不至于，酒逢知己千杯少，有人陪着一起喝两杯也是赏心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