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鹤堂在楼下苦等一上午,可惜周九良还是没有选择他的车。
周九良和秦霄贤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从孟鹤堂车前走过,然后像是故意挑衅一般,回头迎上了孟鹤堂炽热又心碎的目光,勾着唇角淡淡一笑。
这样的周九良从容骄傲,确实像是秦霄贤描述中的那样,离开孟鹤堂之后活得很好。
孟鹤堂眼睁睁看着他俩坐上同一辆车,唇角动了动,好几次想要冲出去拉回周九良,可惜最后还是看着他们开着车扬长而去。
……你忘了吗?
真的忘了吗?
孟鹤堂一点点收回目光,落寞地趴在方向盘上,肩膀止不住的发抖,暗暗在心底发问。
也许是两个人已经分手了,再微小的事情都会被无限放大,孟鹤堂不想承认自己突如其来的矫情,也不想去质问任何一个人。周九良明明答应过,演出当天要一起去北展剧场的,为什么连这最后的机会也吝啬兑现?
秦霄贤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眼中全是孟鹤堂让人心疼的神情,似乎在他长久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见孟鹤堂这般卑微。
他顿了顿,忍不住问坐在副驾驶的周九良,真的狠得下这颗心吗?
周九良悄悄掐紧手掌心,深吸一口气,直接一巴掌拍在秦霄贤肩膀上,让他别废话,赶紧开车。
等到开出去很长一段路,周九良极其疲惫地叹了口气,终于愿意开口。
“何必给他虚妄的希望呢?”
就这一句,令秦霄贤哑口无言,一直到北展剧场外面都没有开过口。
秦霄贤只负责送周九良来剧场,他本身并不是今天的助演,意外蹲守到秦霄贤的那些小粉丝们看起来要比预想中更加高兴,一时间,按下快门的声音此起彼伏。
今天是两个人合作十一周年纪念专场,周九良看着剧场里随处可见的周年字眼,忽然笑了笑。
这是孟鹤堂曾经许诺过的。
“原来一辈子,只有十一年。”
周九良咬了咬牙,喃喃自语。
“……”
秦霄贤心肠软,最听不得这种话,更加不忍心这种话是从周九良嘴里说出来,可是搜肠刮肚一番,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化解话语中扑面而来的难过。
就要走投无路的时候,他皱起眉,赶紧拉着周九良去往后台,就连乖乖坐在旁边看着化妆师为周九良上妆时,秦霄贤也在一个劲地说着俏皮话逗他开心,试图分散周九良的注意力。
孟鹤堂不久之后也来到了剧场,看起来还是那么从容不迫,滴水不漏,丝毫没有前不久坐在车里苦苦等候时的苍白憔悴。
周九良悄悄观察着,确认孟鹤堂把情绪遮掩得很好之后,反倒跟着松了口气。
出于私心,孟鹤堂特意挑了一套红色大褂,周九良仅仅看了一眼,最终没有反对。
先是婚期延迟,后来干脆一刀两断,如果现在穿上这么一身红大褂,孟鹤堂还能骗自己说这辈子也算是和周九良一起穿上喜服了。
周年演出进行得十分顺利,所有表演都很圆满,等到最后一个节目开始时,两个人穿着红大褂一前一后走向舞台中央,走进那一片璀璨灯光之中。
掌声与欢呼如约而至,一群观众争先恐后的涌到舞台前面,将早早准备好的鲜花和礼物一起送到了台上。尽管很早之前就明明白白地说过不再收礼,然而观众盛情难却,竟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围在台前拍照送礼的观众迟迟不肯回座,为了不耽搁其他人的时间,孟鹤堂只好走上前亲自接礼物,而周九良仍旧是纹丝不动,仅仅瞥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收拾着桌面,一丝不苟地将素白手帕叠得平平整整。
就在这时,一个观众突然朝孟鹤堂手里塞了一样东西,之后身子朝后一躲,轻而易举地消失在了送礼的人潮里。孟鹤堂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看向手里的东西,心里紧跟着狠狠揪了一下。
那是一顶绿色的帽子。
孟鹤堂和周九良无疑是全场瞩目的焦点,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掌声一起涌动,最终百川入海一般落在他们身上。以至于孟鹤堂低头看向绿帽子的同时,许多人的目光也在下意识地追逐着,等到看清楚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哄堂大笑。
满堂华彩,笑声却是如此刺耳,孟鹤堂恍惚了一下,拿着绿帽子,慢慢回头看着周九良。
虽然两个人分手的消息尚未公开,但是婚期延迟这件事却是众所周知。
网络上议论纷纷,孟鹤堂和周九良两家的粉丝为此没少吵架,各种推测和恶意中伤更是从未停止过,其中就有不少周九良出轨秦霄贤,或者出轨其他师兄弟的言论。
这顶送到孟鹤堂手里的绿帽子,和那些恶意中伤脱不了干系。
所有不好的言论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去理会而已,周九良平静淡漠的目光穿过晃动的光影,遥遥落在孟鹤堂手里的帽子上,忍不住冷冷一笑。
虽然心里同样不舒服,但周九良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
今天是周年纪念专场,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发火,孟鹤堂咬了咬后槽牙,借着接礼物的空档,随手把帽子丢在桌上,而周九良十分默契地抓起手边的折扇,直接一扇子砸扁了帽子,之后毫不客气地扫落在地上。
紧接着,人群里传来了几声叫好声。
芸芸众生,有人清醒自持,有人混沌低劣。
周九良双手撑着桌沿,隔着千丝万缕、璀璨炫目的灯光,静静扫视着四方来客,明明心里感慨万千,忽然间又觉得无话可说。
他微微仰起脸,灯光勾勒出他愈发凛利的轮廓,显露出他更加清冷稳重的气质,光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便让那些被他注视着的观众们不敢惊扰。
无人知他目光落处,无人知他心中所想,似乎一贯如此。
演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孟鹤堂临时加了一个包袱,借故靠近周九良,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迅速抱了抱他。
周九良有一瞬间的愣神,紧接着如同孟鹤堂预料中的那样,满脸警觉的退了两步,捏在手里的扇子更是气势汹汹地立在桌上,大有孟鹤堂再敢靠近半步,肯定一扇子楔下去的架势。
孟鹤堂眸光一暗,勾起一抹浅淡又苦涩的笑意。
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孟鹤堂想要抱一抱心爱的小孩时,只能借着台上那虚幻的一刻?
这个问题,从前没有答案,现在没有答案,往后也不会再有答案。
孟鹤堂看着站在身旁从容说词的周九良,突然间很想不管不顾的拉着他走,无论走到哪里都好,无论面对什么,再也不会回头了。
时至今日,孟鹤堂终于回想起来,那时虽然屋子很小,但是只要自己一回头,总能看见那个心爱的人。
临近结束的时候,周九良眼角余光偶然间朝堆放在台前的礼物里一瞥,意外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露出来的部分是水产市场常用的网兜,里面赫然趴着几只个头肥大的牛蛙。
猝不及防的惊吓瞬间贯穿灵魂,周九良瞪大眼睛,脑子嗡了一下,手脚立马变得冰凉发麻。
演出进行到现在,本就身心疲惫,周九良急喘一口气,十分清晰地感受到在心脏漏了一拍之后,那些迅速涌上的沉闷与钝痛,就连呼吸也跟着艰难了几分。
孟鹤堂还在等着自己接下句,关键时刻怎么可以掉链子?
周九良咬了咬牙,强打起精神回话,撑在桌沿的手不动声色的抠住边缘,尽量调整状态,尽量不去想那些让他恐慌的东西。
然而缺口一旦出现,洪流必将冲破堤坝。
背负着前世记忆的煎熬,和孟鹤堂分手之后无限加深的沉痛与纠结,甚至是日常演出所带来的疲惫,都像是积压在骆驼身上的稻草,周九良的身心早已在崩溃的边缘徘徊,此刻遭受猝不及防的一次惊吓,竟让事态走向了失控。
装在正前方那个黑色塑料袋里的牛蛙时不时还会蹦跶两下,却又在周遭所有礼物的遮掩下,显得毫不起眼。
孟鹤堂看不见,观众看不见,只有最怕牛蛙的周九良能看见。
周九良的呼吸愈发急促艰难,心口蔓延开来的疼痛几乎让他站立不住,他忽然明白了,包括刚刚孟鹤堂收到的那顶绿帽子在内,都是有人在蓄意为之。
这或许只是一个恶作剧,但很不凑巧,周九良的病经不起这样的恶作剧。
孟鹤堂发现了周九良的异常,借着说词的间隙靠近他,悄悄拍了拍周九良的手背。
这是他们之间不可言说的暗号,周九良摇摇头,表示自己没问题。
孟鹤堂很清楚周九良的身体状况,始终悬着一颗心,总要时不时地扭头看周九良一眼。
终于,北展演出顺利结束,返场的时候所有演员重新走上舞台,算是最后一次亮相。
观众热情不减,掌声如雷,在孟鹤堂独唱了他和周九良的专属歌曲之后,又不依不饶地呼喊着让周九良也来一首。
孟鹤堂皱了皱眉,担忧地看向周九良,然而周九良这一次并没有看他,直接接过麦克风,在观众又一次变大的欢呼声里唱了一段叫小番。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地,耳中已是阵阵嗡鸣,再也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了。周九良脸色苍白,脚步虚晃,仍要强撑着咬紧牙关,直到完全走入幕布后面,精神一放松,终于支撑不住的倒在地上。
那天的北展剧场外下着小雨,救护车冲开雨幕疾驰而来,尚未走远的观众们不自觉停下脚步,担忧不安的目光纷纷投向剧场大门。
所有人沉默着,等着看即将被医护人员推出来的人到底是谁。
终于,从剧场大门里急忙忙冲出一队人,拿着各种急救物品,兵荒马乱地冲向救护车。
离得最近的观众就站在救护车对面的岗亭前,隔着雨水,隔着宽敞的马路,一个小姑娘突然惊呼一声,捂着嘴巴喃喃自语。
“是……是九良吗?”
由于医护人员忙着争分夺秒的抢救,一个一个挨得都很近,担架上躺着的人的面容实际上被遮挡了一大半,根本看不真切。
但她的话还是像投石入湖一般,很快传到了其余人耳朵里。
“天呐……”
“真的是九良……”
原本不确定的猜测,终于在看见急忙忙追出来的孟鹤堂后得到了证实。
孟鹤堂踩着雨水追在医护人员后面,看起来焦急又狼狈,跑得急了脚底打滑摔了一跤,好在秦霄贤紧随其后,一把扶起他,跟着救护车一起前往医院。
这一幕被周遭所有手机记录着,不久之后流传于各个网站,甚至比孟鹤堂本人的电话还要早的传回德云社,传到了玫瑰园。
前世一瞒到底,周九良的心脏病终于在这一世被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