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收了食堂盘子后,顺着林道往宿舍走。我想更了解她一点,但不知道该问什么好,该怎么问。
我从来没有和一个人待在一起这么安静过,周此君的身边好像有一种磁场,和她待在一起总觉得很平静,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可我原本就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但我们并不算熟悉,我想问,我们现在算不算朋友。
走过那条林道后,仿佛关闭了我们的所有交集,连微信都不说话。早出晚归不和我讲话,一如那日什么都没有发生。
“阿言!这里。”方槐远朝我优雅地挥了挥手,示意我坐在她旁边。周三的心理学讲座场地人很多,是不限名额的,但场地座位有限。本来我没抢到座位的,走后门,方槐远帮我留了一个。
那位头发参白的教授走进厅内,便哄起一片哗然,因为这位教授虽说上了些年纪,却风度依旧,很难不联想到他年轻时是多么耀眼。
讲座的内容是关于精神分裂的具象与治疗方案,我丝毫不奇怪周此君就坐在我身后。那位张教授的声音温柔得很,但他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想从除张教授声音外的静音时间里寻得哪怕一丝周此君呼吸的声音。
方槐远在讲座期间一直在认认真真做笔记,等到讲座结束,会场人走得差不多了,周此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
“阿言?聊聊吧。”方槐远拉我出了会场,顺着校园的马路一起走,方槐远从帆布包里拿出了一个待在塑封皮里像报告一样的东西:“周此君的病案我给你拿来了。”
“啊?这难道不算病人的隐私嘛?怎么能贸然拿给我看。”我吓了一跳,不敢去接那所谓病案。
“对啊,但是,是周此君让我给你的。还不让我说,是她要给你看的。”方槐远耸了耸肩膀:“她还让我找理由,我不如实话实说呢。据我所知,周此君肯定喜欢你。但是隐瞒自己的病情对她来说有负罪感,但她自己又不好意思坦白。”
“为什么……突然这样……”我接过了那病案,周此君这是,拿我当朋友了嘛。
“但是,那个……我说实话你别气啊。”方槐远突然不自然地轻咬了一下手指,这是她习惯性的动作,但我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预兆:“我跟她说了,你喜欢她。”
方槐远那语气就好像和我聊中午吃的什么一样平淡。
“什么?!你说什么?我喜欢她!你和她说了?”我不可思议。
“冷静,冷静阿言。是她先和我说的,她貌似喜欢上了一个人。我说那个人是不是何言爱。她当时就脸红了。”
“……脸红?这还能看出来?”我只觉得气血翻涌,有种浑身赤裸地站在周此君面前一样。
“对,脸红,很明显。”方槐远还是很正经的语气:“后来我就说她也喜欢你,周此君就让我把她的病案给你看。我怎么可能会出卖你嘛。”
“她真的,喜欢我?”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曾经看到过,确定别人喜不喜欢你有一种说法,靠近篝火总会觉得炽热。但我丝毫没有觉得周此君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你不信我?”方槐远不会开这么大的玩笑。
“信你,那我……能对她表白嘛?还是她对我表白?她还和你说了什么!”我的心里已经在冒粉红泡泡了,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先别急,你还是好好看看她的病案吧。如果你真的决定了,先和我说说,我帮你参谋参谋。”方槐远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过,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们潦潦道别,我将那本病案小心拿着,丝毫不敢折力半分。
回宿舍后,我并没有见到周此君,不知道该失落还是该庆幸。
周此君……
七岁……
因为是私立医院,病人不多,能在那里看病的人,家里非富即贵。连档案都记载的很详细,甚至里面夹着一个U盘。
我将床铺的帘子拉上,插入耳机边看档案边听录音。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我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我从来没跟她说过。”我翻开时间最久的那档录音,算算日期,是周此君七岁的时候。只听有一个女人泣不成声。听这内容,她……是周此君的养母吧。
“请问,您是否打骂过病人,或是精神上的……”
“没有,我心里一直对她亲妈很愧疚,怎么舍得打她呢。我只要她开开心心就好了,我只要她能活着。但她……她说我不是她妈妈……我不知道她从哪里听见的,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除了我曾经待过的那个学校的其它老师,我一直在我家人那边说她是我试管要来的女儿。”
我听的云里雾里,但这个声音很是伤心。
“张教授,是不是,你说,是不是她亲妈和她说了什么……”
“可能是别人和她说的,不要往那方面想。”
“阿此她一直都很乖,和她亲妈一样。很聪明很乖巧。她很怕疼的,我真的不相信她会伤害自己……”
“请不要害怕小朋友,可以与我聊聊么?”这是第二段,应该是今天布讲座的张教授年轻时候的声音。
“妈妈呢。”这声音,和万戚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我立马坐正了身子,因为万戚的说话时的语调和音色很有辨识度,是不同于其它小孩的。
“你妈妈就在门外。”
“妈妈是不是很伤心……是我让她伤心了对么……”
“没关系,我们会好起来的,可以告诉叔叔为什么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吗?”
“对不起叔叔,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她貌似哭了起来,但又强压着鼻息。
“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周围有另一个小朋友在陪伴你。”
“从来没有人喜欢和我玩,我唯一的好朋友也不喜欢我了。”
“从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吗?”
“没有人愿意和我玩。”甚至连这种答非所问的习惯都如出一辙。
往后的录音正常多了,只是系统的问答,我草草跳过。周此君的声音突然有一天就变得浑厚温和,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不再是那种清脆的音色。
周此君出现过三次自杀现象。
一次是在她八岁的时候,第二次是在十五岁,第三次十六岁。均是割腕,我听着对应的录音。
答复依旧:不知道,妈妈对我很好,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