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一

天启城，皇宫。

夜色漫漫，银月如钩。

宫殿西南角，一座小殿中几点昏黄的灯火若隐若现，映照在殿中高挂的床帐之上，形成一块块扭曲的阴影。

帐中躺卧之人仿佛被这扭曲的影子牵动，身体也不停地翻转抖动，喘息抽泣。

呵咯咯......

咽喉中溢出一长串的抽泣声后，一双充满悔恨、哀伤的眼睛猛地张开。

良久，那人才缓缓地坐起来，掀开床帐，走下床榻，似乎有些迷茫，在冰凉的地砖上又肃立良久，才缓缓走动起来。

在殿中绕行了几圈，又打开房门走入殿前庭院，四处张望一番，又抬首痴痴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直到被冰冷的夜风吹得全身一抖。

缓过神来，又盯着地上瘦削的影子，喃喃道：是梦吗？

冷清的庭院无人回应他，少年的身影融合在月影中逐渐变小，缩成一团，不再动弹。

翌日，值守的小内监打着瞌睡，从殿后值房走出，拖拖沓沓的往正殿走。

殿前游廊正有两个提壶捧盆的宫女行走，那小内监见了立时笑脸迎上去“红云姐姐，秀芝姐姐，早啊，姐姐们辛苦了，一大早就干这些个杂活，我来帮姐姐吧。”

那红云侧身一躲，也笑道：“可不敢麻烦你，回头该又要问我讨要好处了，我自个的差事自个儿能做。”

那小内监尴尬的笑笑，也不纠缠，三人便一起往正殿走去。

秀芝眯眼哼声道：“哎呦，还是小齐内侍面子大，值夜都能偷懒，不在殿中侍奉，反倒在值房睡得昏天黑地，也不怕殿下怪罪，这认了干爹就是和咱们不一样了。”

那叫小齐的内监仿佛没听到秀芝言语中的讽刺，挑着眉眼回道：“嘿，要真是个尊贵的，咱们自然是用心侍候，可咱们这位，嘿嘿，”眼珠一转，斜斜的瞅着秀芝，“秀芝姐姐不也四处求情面，想离了这冷殿吗，乌鸦笑猪黑，谁比谁忠心，呵！”

那秀芝脸色一变，便要发作，却被身旁的红月轻轻一撞，“好了，别吵了，寝殿到了。”

秀芝看了一眼殿门，终是忍住了，瞪了小齐内监一眼，又跟在红云身后低低的抱怨了一句“就你会做好人，装什么忠心。”

红云自然听见了，脸上淡淡的笑容不变，直接伸手推开殿门。

入殿后几人不在说话，各行其是，两名宫女准备洗漱之物，小齐内监上前挽起床帐，轻声去唤床上蒙头躺着的人。

“七殿下，时辰不早了，该起身了，七殿下。”

呼唤几次之后，床上的人都没什么反应，小齐感觉不对，伸手掀开被子。

只见一个青嫩白皙的少年蜷缩成一团，身体微微抖动，面色青白，双目紧闭，一脸痛苦之色。

小齐忙喊道：“红云姐姐，快来，你看殿下这是怎么了？”

红云听他声音焦急，忙快步走到床前，见殿下这副样子，伸手往额头及脖颈处摸了摸，感觉皮肤又湿又冷，又推了几下，仍不见醒来，也意识到事情不妙了。

“小齐，你快去御医院请当值的御医来此，为七殿下看诊，秀芝，你去禀告宣妃娘娘，请娘娘前来定夺”

小齐心中有鬼，立时跑出去往御医院而去，秀芝却皱眉道："可是宣妃娘娘她，她会来吗？”

红云道：“来不来的，是宣妃娘娘的事，去不去禀报是我们的份属，还不快去。”

秀芝咬了咬唇，方才疾步去了。

红月见两人都走了，暗自哀叹一声，又为七殿下盖好锦被，温了热热的巾来擦脸，心中却是暗中盘算：这七皇子虽不受陛下与宣妃娘娘的待见，却是第三个封了亲王，皇家之人也是奇怪，他到底是受宠还是不受宠呢，自己费劲调到这里，也不知有没有前程。

心中转了几道心思，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显，只一副用心侍候的样子，御医前来便看见这情形。

红云：“御医大人，奴婢今晨前来侍候梳洗，发现七殿下不知怎地，昏睡不醒，全身发抖，请您快快来看看，殿下这是怎么了？”

御医听红云说完，也立即上前来看诊。

小齐立在殿外张望，不敢进来，红云看见心中讽刺，秀芝这时急急进来，道：“红云姐姐，宣妃娘娘不来，说让咱们去禀告陛下处置。”

红云心中已有准备，也不惊讶，向着御医道：”大人，七殿下如何？”

御医回道：“殿下这是染了寒邪之症，风寒入体，先是体冷寒颤，过不几时便要高热，这病可重可轻，待我先回御医院开方煮药，你等尽快侍候殿下服药。”

红云道：“大人，殿下之事还请您同小齐一同上报大监，以达天听，我等也好有个交代。”

御医略一犹豫，便答应了，与小齐一起离开。

红云自在殿中侍候，待扶着七殿下饮下御医院送来的药汁后，小齐才回来，七殿下这会儿一开始发热，全身潮红，仍是昏睡不醒。

红云放下床帐，小齐道：“红云姐姐，大监说陛下听了殿下病情，已下口谕让御医们尽心医治，我等尽心侍候，不得有误，便让我回来了。”

红云听完，已经了然，看来陛下和宣妃娘娘都不会来了，自然也就不会追究自己这些人的疏忽，便道：“既有上意，咱们可得尽心侍候，不能惫懒疏忽，再让殿下受罪，到时谁都逃不了责罚。”

小齐知道红云在点自己，虽然仍有些不忿，但毕竟是自己昨夜疏于值守，才有今日之事，只好应是，并保证一定好好照顾殿下云云。

几人各怀心思，没有发现帐中的七殿下萧羽锦被中握紧了双拳。

几个侍从的心思他不在意，他的父皇，还是对自己那么冷漠，如果是萧楚河，哼哼，嫉妒愤懑之情冲入胸腔。

不由得昨夜那个荒唐又恐怖的梦境又浮现脑海，自己功亏一篑、悔恨自尽，心口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种疼痛。

父皇，他可以不在意，但母亲，他不想变成梦中那样，恶事做尽，甚至伤害母亲。

母亲啊，萧羽还有一件事要确认，到时再做决定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