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是望月,又逢王后娘娘生辰,依礼数,该去中宫留宿”紫金顶内侍官低声请示,头低的已经不能再低
辰荣馨悦等候已久,自兄长丰隆死后,苍玄已许久不来她宫中,正确的说法是苍玄极少涉足后宫,不少宫妃一年也只能在除夕家宴才得以面圣。世人皆道黑帝励精图治不贪恋后宫,是位难得的好帝王。可又有谁知道宫妃们内心寂寞惆怅
一入深宫里,无由得见春。
中宫
沧玄淡淡的看了馨月一眼,便坐在内室一旁的矮几旁批阅奏折,几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小山,像是批也批不完一般。
馨月上前奉茶,礼数周全,清移莲步靠近苍玄“陛下为国事如此辛劳,当保重身体才是,不如尝尝臣妾宫中的宵夜?”
苍玄并未抬头,只闻见暗香袭来沁人心脾,什么味道好生熟悉,让他想起含章殿前瀛洲玉萼梅香。
“你用香了?”想到含章殿,苍玹语气不由得温柔起来,他仿佛觉得阿念娇俏的站在身边,一个恍惚,他才意识到眼前是让他厌恶的辰荣馨悦。要是这香用在阿念身上,他多想怀抱她,将头埋在她颈上好好亲昵一番,偏偏这香用在这女人身上。
辰荣馨悦受宠若惊,苍玄从未在细枝末节上关怀过她,她虽恋战权贵,但也是渴望丈夫的疼爱的女子啊。“回陛下,臣妾用的是近日风靡一时的云清冷梅香。”
“云清?”
“原皓翎国庆阳城有个云清姑娘,能以时令梅花做女儿红妆,一时间贵族女子争相购买,臣妾也是图个新鲜,能让陛下悦赏心悦目,是这红妆的福分了。”
苍玄沉浸在这暗香之中,看着眼前女子新画好的妆容,眼尾淡淡晕染出妃色,如冬日初雪傲然绽放的梅花。
尤记得阿念最喜梅花妆,往常五神山的冬日,她总是拉着他去摘下绽放最好的梅花,与他一起制作红妆、一同酿造梅花酒,制成之后她会在晨起梳妆时仔细的装扮自己,高兴了还会让他在眉心处为她点上梅花花钿。然后悄生生看着他问“哥哥,好看吗?”
他再也没有在哪个女人脸上见到过如此细腻娇羞的妆容。今日的辰荣馨悦究竟怎么了,竟与往日不同…
苍玹愣神,皓翎庆阳城,云清…那是你吗?阿念,哥哥好想你。
“陛下?”
“孤有些乏了,早些歇息吧”苍玹说罢,径自走向屏风外的小榻合衣而睡不再言语。
辰荣馨悦心中怆然,小榻原是下人们为主子守夜用的,自丰隆死后,苍玹就算来自己宫中,也是于小榻上和衣而睡,他终究是不肯原谅自己。
次日早朝,暗卫于紫金顶书房等候,交给陛下一串五彩宝石璎珞,苍玹手持着璎珞,若有所思…
…………
庆阳城,康颐堂
一个朴素的农家大院外,一青衣男子长身玉立,不时朝院子里观望什么。
院中有一女子荆钗布衣洗尽铅华却难掩国色。
她跑前跑后,一会儿端着药碗服侍几个老妪吃药,一会儿扶着腿脚不便的老翁到庭前晒太阳,一会儿手脚麻利的端上刚蒸好的热馍,一会儿摆好汤碗忙乎着盛热汤…
一老翁拄着拐杖走到门口上前问道“公子找谁呀?”
“哦,在下从外地来,见这庆阳城的老人们都居住在一处?甚是不解,敢问老伯,这是何人宅院?”
“这里住的都是些孤寡老人,名叫康颐堂,里边那个忙里忙外的姑娘叫云清,这云清姑娘真真是女娲娘娘下凡般的人物,给了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老头老太们容身之所。公子还不知道吧,这云姑娘还开了个济婴堂,收养了300多个孤儿,还开了一家济善堂给穷人看病不收诊金不收药钱,云姑娘真是个好心肠的姑娘,谁要是娶了这姑娘,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听到此,苍玹不禁会心一笑,面上颇有些得意之色“这云姑娘当真是位奇女子!”
“那可不是嘛,云姑娘不但心肠好,还会经商,她独自经营秀妍阁,里面的红妆享誉大荒,她把所有收入都用来供养老人孩子病人,真真是女娲娘娘下凡来造福穷苦老百姓的啊…”
苍玹看着里面忙的晕头转向,笑起来却比着朝霞还灿烂的阿念,想起从前在清水镇,阿念总是管当地百姓叫贱民,弄脏了新作的衣裙都把人打个半死的那个娇纵无比、不知民间疾苦的王姬。
这还是他认识的阿念吗?短短一年时间,阿念已经从娇气的小姑娘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奇女子。她还供养了庆阳城的老弱病残…阿念真的变了许多。
他的阿念长大了,懂事了,竟有一份令世间男子都敬佩的兼济天下的仁心。
阿念正扶着一位以腿脚不灵便的老太在院子里散步,今日是皓翎国东食节,堂子里的小媳妇大姑娘都回家与家人团聚过节去了,人手不够,阿念便亲自顶上。
她扶着老太在木凳坐下,捶了捶酸痛的后背,又伸了个懒腰,余光瞥到不远处槐树下站着一位长身玉立的公子,正面带微笑得看着她
“哥哥?”阿念一时间又惊又喜,她刚想向苍玹跑过去,转念想到自己一声不吭离家出走一年多,哥哥一定很生气,哥哥这次来说不定就是兴师问罪的。阿念踌躇半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是低着头两只手绞着衣襟,不敢上前,时不时的偷偷瞄一眼苍玹的脸色。
“怎么?到了家门口了,都不请哥哥进去坐坐吗?”苍玄见到阿念红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原本准备好的训斥她一番的那些话一时间竟也说不出口,更多的是重逢的欣喜。
“怎么会啊?哥哥快进来坐!”阿念见苍玄未露不悦之色,赶忙上前两只手拽着苍玄的胳膊进了院子,又赶忙跑到屋里抱出两个竹凳来,麻利的用袖子擦了擦才让苍玄坐下,“我这院子寒酸的很,住的也都是些孤寡老人,哥哥莫要嫌弃才是!”
苍玹没有说话,定定的打量阿念,良久说了句“阿念,你瘦了许多”
阿念笑了笑,想给苍玹沏杯茶,又想到哥哥是帝王之尊这寒酸之地,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茶具,无奈之下赶忙去厨房拿只碗,泡了碗苦荞茶,双手奉上“哥哥莫要见怪,我这里没有上好的茶水,只有这苦荞茶,是清肝明目的,哥哥若不嫌弃就尝尝吧”
苍玹接过来碗,一饮而尽“真甜…我从未喝过这样好的茶”
“哥哥惯会哄阿念,这粗鄙陋室里能有什么好茶呀?”阿念小声嘟囔着
“阿念,你过得好吗?”苍玹上前一步紧紧搂住阿念,力量之大险些让她喘不过气来
“挺,挺好的…我在这里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人手不够的时候我也能顶上,哥哥,如今阿念也会照顾人了,再不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王姬啦,哥哥,阿念棒不棒啊?”阿念怕苍玄责怪她偷跑出来,故意撒着娇说
苍玹松开阿念,双手捧着眼前的小脸柔声说道“阿念很棒…那,这一年来阿念,有没有想哥哥?”
“当然有啊,阿念不但想哥哥,还特别想蓐收,要是蓐收看到如今的我,看他还敢不敢骂我是废柴王姬了。哥哥,蓐收怎么样了?我听人说蓐收大将军远征北方苦寒之地,今年的冬天那么冷,也不知他有没有带够御寒的冬衣…”
苍玄捧着阿念小脸的手,突然松开了,眸色暗淡了下来,原来,在阿念心里,他与蓐收是一样的,并无特别之处。甚至还不及蓐收。她都没有过问,这一年来他过的怎么样。
“对了,哥哥,今天是皓翎冬食节,是要吃饺餌的。吃了饺餌冬天才不冻耳朵哟,哥哥,要是不急着回去,留下来陪阿念吃顿饺餌吧!”阿念笑着,那笑容能融化三冬的冰雪。
说着阿念一只手拉着苍玹的胳膊,走到了北街不远处的济婴堂。
那里梨花,秋水,繁星,母子三人已经招呼着孩子们去端饺餌了。正午阳光正好,梨花提议在大院子里支起了几十张大桌子,一盘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一张大桌前拥拥挤挤的坐着摸约几十个孩子,大的有七八岁,最小的有一两岁还需人抱着,那些大点的孩子抱着小孩子,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桌子上的饺餌,快流哈喇子了。
见阿念来齐声高呼“云姑姑来咯,祝云姑姑冬食节幸福安康!”
“好孩子,云姑姑祝你们来年长个子,吃饭香,更聪明!”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姑姑的兄长,额…你们叫她轩舅舅”
“轩舅舅好!”孩子们齐声说道
“我说云清,怎么从没见你提起过,你还有这么个一表人才的兄长啊”梨花看这轩公子气宇不凡,忙笑着递上去碗筷
“我哥哥那么英俊,那可不得藏着掖着,当然不能逢人就提了,我怕旁人打他主意啊”阿念笑着偎着苍玄坐下。
这句话虽是玩笑话,倒是说到苍玄心坎里去了,阿念这丫头从小到大,哄他开心总是最拿手的了。
“好香…梨花你这次和的馅儿真是没得说”
“你这馋嘴猫儿,我哪次和的馅不香?你哪次吃我包的饺餌不烫着嘴?”
话音还没落,阿念大叫“啊!好烫!啊…”阿念赶忙吐出咬了一半的饺餌,张着嘴巴哈着气,坐在一旁的苍玹立马放下筷子,掰过她的脸,赶忙朝着阿念张着的小嘴,呼呼吹着气,一边吹一边小声问“好了吗?还烫吗?”
阿念突然意识到桌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尴尬的赶紧推开苍玹,忙低下头“好了好了,不烫了”
梨花笑着看着对面的两人,那轩公子当真是云清的哥哥,莫不是情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