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蓐收是苍玹走后的第二个月,此时的蓐收刚刚在北方苦寒之地打了胜仗归来,回到皓翎母族青龙部探望父母亲。
那是一个傍晚,阿念刚教完孩子们下学归来,蓐收大人已经在荷花巷阿念的堂屋里喝完了第一泡茶。
“蓐收?表哥?竟然是你!”阿念见到蓐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兴奋的抱住蓐收脖子“怎么是你!你啥时候回来的?你还知道来看我呀你!你可想死我了!”
“得得得,小姑奶奶,你再不放手,我就要被你勒死了”蓐收佯装皱着眉头要窒息的样子,阿念见状赶快松开了手。蓐收心想这丫头还是这么好骗,遂笑着说“你说你,这么大人了,一点稳当气儿都没有,都当王后了还这么上窜下跳的。还有,你刚才那句话应该说的是蓐收,我可想死你了!明明是你想我好吧,我可没想死你。”
“哎呀,我这不是这么久没见你了嘛!一激动就说颠倒了嘛”
“说的你好像不激动就不颠倒似的,说吧…老实交代,好端端的怎么从五神山跑出来了?你那夫君陛下对你不好吗?”
“什么夫君啊,我早跟他和离了好吧”
“什么?”蓐收惊讶的张着嘴巴,阿念拿起桌子上的一块枣糕塞进他嘴里,蓐收囫囵吞枣的嚼了嚼咽了下去“不对啊,我不可能不知道啊?那…那师傅他老人家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我没想打扰父王母妃,我谁都没说,只告诉了你”
“那就好,那就好…”蓐收此刻心里已经把帝后和离对时局造成的后果,在心里暗自推演了好几种结果,既然没有对外公布,兴许阿念只是一时兴起,此事尚且有挽救的余地。
“阿念,你记住了,此事莫不要再对第四个人说,知道吗”蓐收正色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非同儿戏,一旦外露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望王后以江山稳定为念,万不可对外声张”阿念翻着白眼打着官腔说道
蓐收无奈得叹了一口气,这个小姑奶奶从小到大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不过说起来人是矛盾的,当蓐收听到帝后和离一事,他震惊之余心里竟有一丝窃喜甚至轻松,虽然面上并未表现出来。至于和离的原因,从这些年来阿念与自己的书信上可窥一二,虽说阿念这丫头报喜不报忧,可字里行间也难掩其忧郁,这些年阿念这丫头过的不开心,他是知道的。
从皓翎王禅位后,他便为苍玹平定四方,军务愈发繁忙,加之阿念已嫁人,为她清誉考虑,他上五神山的机会少之又少,也只能时时派人送些小玩意画本子到山上给她解闷。
蓐收拉回思绪,看着眼前笑容依旧天真烂漫的阿念,看样子她离开五神山后过的还不错
“走吧!带你见见世面去!”说着蓐收拉着阿念的胳膊朝外面走去
“见世面?你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小孩子家家哪那么多废话!”
“蓐收,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说着他们就到了庆阳城东湖的沙滩堤坝上,这时天已经全黑。堤坝上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多人。
“蓐收,怎么这么多人啊?今天什么日子呀?这是要做什么呀?”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慢慢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拥挤,蓐收怕和阿念走丢,便牵起了她的手,像小时候一样。
远处河堤上干活的工人们正忙碌得支起了柳木架子。看样子他们来早了。
蓐收从一旁卖糖人的摊主那里买了两个糖人,一只小猴,一只小猪的样子,递了那只小猪给了阿念
“为什么给我小猪?我要那只小猴!”
“像你啊,笨的跟个小猪一样”
“哼,你才笨!我比你聪明多了好吧!”
“小猪小猪,多吃多福!这是祝福你呢,这都看不出来,笨蛋!”
两人站在街边上吃着糖人逛着街市,蓐收时不时的看看远处忙碌的工匠们,怕错过了表演
“蓐收,我们多久没见面了,上次见面还是我的生辰宴呢”
“算起来,得有七年了吧”
“我成亲以后,父王带着母妃去了西炎山,就连你也不常来了,五神山一点也不好玩”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整个皓翎,我最挂牵的就是你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阿念又咬了手里的糖人,真甜,“那…你这一次还走吗?”
“不一定啊,北方战乱刚刚平定,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什么战事了,暂时是走不了了”
“庆阳就在青龙地界,这么说,你可以经常来陪我了?”
“看你表现吧”
“哼,还是那么臭美…”阿念笑着朝他翻了个白眼
开始了…开始了…远处人群传来吆喝声,拥挤的人群发出阵阵喝彩
蓐收忙拉着阿念,加入了喝彩的人群当中
只见工匠们用巨大的长勺端着烧红的铁水,另一只手拿着柳木棍敲击长勺,瞬时间
铁水飞舞上天又落下来,化作满天金色星斗,在黑暗的夜空中穿梭飞舞,色如黄金,亮如星斗,把黑暗的夜空照的绚烂明亮。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星斗越来越多,似乎满天的夜空都要被这星斗填满,装不下,要溢出来一般。
阿念从未见过如此美轮美奂的夜空,就连五神山上的烟花也没有此情此景绚烂。阿念兴奋的跟随着人群不住的尖叫!
“这个叫什么呀!”人太多喝彩声太多,阿念不得不扯着嗓子朝蓐收大喊
“打铁花!”蓐收同样大声回应着!“你要不要试试!”
“啊?”
“你要不要试试?”蓐收说完就给阿念罩上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两身棉布斗篷,拉着阿念从人群中一路挤到河滩上。
他从工匠手中接过一柄长勺,又递给阿念一根柳木棍,示意让她她敲击勺子底儿,阿念不住的摇头,表示不敢
“使劲敲就是!没什么可怕的!”
阿念还是不敢上前,蓐收索性左手持着长勺,右手紧握住阿念拿着木棍的手,一个惯劲儿敲向勺底。霎时间,长勺里的铁水化作漫天金色星斗,往夜空飞去又落下。
阿念兴奋极了,大叫着还要再来一次,这一次她要自己来。
蓐收还是为她手持装满铁水的长勺,阿念两只手拿着木棍,用尽全身的力气敲去,这一次她往双手倾注了一点灵力,力气之大让星斗竟然飞到了月中天。与天上的真正的星斗化作一体。全场爆发出了阵阵喝彩。
就这样,他们两个玩到了半夜才回来,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下五神山逛罗城庙会,那一次也是蓐收带她去的。一晃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她也记不清了。
人总是在不经意间错过不以为然的美好。年少无知,总是追逐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却罔顾身边触手可及的幸福。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蓐收年少时,是皓翎王少昊第一弟子,又是亲外甥,颇有些自负轻狂,尚公主那怎是大丈夫所为?驰骋疆场建功立业才是好男儿心之向往。
可看到阿念欢天喜地嫁与心爱之人,他高兴之余却难免失落忧伤
看到阿念成婚后过得并不如意,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忧伤,远在军营的他却也为她担心的彻夜难眠。
可看到眼前的阿念,她那发自内心的快乐,却是他亲手给予、共同经历的。
她那天真烂漫的笑容,却也是与他在一起时共同绽放的。
哪怕让他这一刻身死,他也是了无遗憾了,蓐收这样想。
阿念好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了,今夜她真的好开心,好开心,她想蓐收一定也是。想到此处,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