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像贪婪的巨兽,吞噬着中原沃土,将无数人化作离乡背井的流民。就连临水村这偏安一隅、靠着一汪大湖滋养的小村落,也被恐慌和逃难的人潮搅得人心惶惶。村塾的姜秀才停了课,和去邻村送绣活归来的娘子芸娘,沿着湖边那条被踩得泥泞不堪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夕阳如血,染红了浩渺的湖水和瑟瑟的芦苇荡。
“当家的,快看!”芸娘猛地顿住脚步,声音因惊惧而拔高,指向湖边一丛被踩倒的芦苇深处。
姜秀才心头一紧,顺着望去。只见浑浊的浅水边,半掩在枯黄的苇杆和淤泥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不是襁褓,看身形,竟是个孩子!
两人慌忙奔过去。泥水浸湿了鞋袜也顾不得。那是个约莫四五岁的女娃,浑身湿透,沾满泥浆,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冻得乌紫,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痕,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身上穿着一件质地精良却已破烂不堪、沾满泥污的鹅黄色小袄,一看就不是寻常农家能有的东西。
“老天爷!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会落在这里!”芸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心揪成一团。她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冰冷僵硬的小身体从泥水里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孩子轻得像一片羽毛,又冷得像一块寒冰。
姜秀才则警惕地扫视四周。芦苇荡茫茫如海,暮色四合,除了风掠过苇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嘈杂,再无其他动静。他蹲下来,仔细查看孩子的情况。无意间,他的手触碰到孩子脖颈处一个硬物。拨开湿漉漉的衣领,只见一根被泥水浸染的红色丝绳,系着一块温润的青玉。他小心地将玉佩托起,借着残存的天光细看--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池”字
“这……”姜秀才倒吸一口凉气,手指摩挲着冰凉的玉佩,心头巨震,“这孩子……来历绝不简单!看这衣衫,这玉佩……必是显贵人家的千金!”他望向茫茫湖面和远处隐没在暮霭中的层峦叠嶂,眉头拧成了死结,“战乱流离……只怕是从极远的地方飘零至此"
他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对乱世的无力感。临水村偏居水泽深处,水路九曲十八弯,陆路更是崎岖难行,与中原繁华之地相隔何止千里!凭这块玉佩,他们又能去哪里寻找?这简直是大海捞针!
芸娘紧紧抱着怀里这小小的“冰坨子”,感受到那微弱到随时可能断绝的呼吸,再看看丈夫手中那块在暮色中泛着幽光的玉佩,心中又是怜惜又是茫然。这孩子像一颗被狂风暴雨打落的明珠,滚到了他们这最贫瘠的泥地里。“当家的,先救人要紧!管不了那么多了!再耽搁,这孩子真就……”她哽咽着,抱着孩子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跑,湿冷的泥浆溅在裙裾上也浑然不知。